那枚静静躺在白翊掌心、折射着冰冷微光的银色素圈戒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顾沉舟死寂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被尘封的尖锐痛楚、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愤怒……无数种激烈的情绪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疯狂翻涌、碰撞!他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仿佛要将它连同白翊的手一起洞穿!文件在他手中被捏得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白翊如同被火燎到,猛地将攥着戒指的手缩回身后,巨大的惊恐让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床头板!
“我……”他想解释,想辩解,喉咙却像被砂石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撞破秘密的恐慌几乎要将他撕裂。
顾沉舟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而压抑!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床边!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死死锁住白翊惊恐失措的脸,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审视!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酒气(或许他回来前又喝了酒?)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冰冷。
白翊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蜷缩在床角,死死地将握着戒指的手藏在身后,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不堪一击的堡垒。他垂下头,不敢与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对视。
“拿出来。”顾沉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戾。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带着一种索要赃物般的冰冷姿态。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白翊的心脏。他不能给他!那是他仅存的、关于那个干净温暖的顾舟的最后念想!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那段感情并非全然虚幻的证据!
然而,在顾沉舟那绝对强势的威压和冰冷暴戾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抵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身体僵硬,指尖冰凉,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反复锤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最终,在顾沉舟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中,白翊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紧握的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掌心摊开,那枚磨掉了光泽的银色素圈戒指,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内圈“B&C”的刻痕在灯光下隐约可见。
顾沉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地钉在那枚戒指上。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郑重,捻起了那枚轻飘飘的戒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那熟悉的重量,那细微的磨损痕迹,还有内圈那拙劣却熟悉的刻痕……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七年的记忆闸门!
阳光明媚的午后操场,少年笨拙地将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耳根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翊翊……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那声音里的期待和纯粹的爱恋,像最温暖的阳光……
而画面陡然翻转!考场外那绝望寻找的身影,被抛弃后死寂空洞的眼神,还有这枚被狠狠扔在地上、蒙上灰尘的廉价戒指……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反复戏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顾沉舟!他猛地攥紧了那枚戒指!坚硬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他死死地盯着白翊,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愤怒和一种深沉的、近乎扭曲的痛楚!
“留着它?”顾沉舟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变得沙哑扭曲,带着一种刺骨的嘲讽和难以置信,“白翊,你是在提醒我当年的愚蠢?还是觉得,用这个廉价的垃圾,就能抵偿你做过的一切?!”他将戒指举到白翊眼前,冰冷的金属几乎要贴上他惨白的脸颊。
白翊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他无法解释。任何解释在顾沉舟滔天的恨意和这枚戒指带来的巨大冲击面前,都苍白得像一个笑话。
“滚出去!”顾沉舟猛地将戒指攥回掌心,像藏起一件肮脏的罪证,对着白翊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指着门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无法言喻的暴戾和痛苦。“带着你这恶心的东西,滚出我的房间!现在!”
白翊如蒙大赦,巨大的恐惧让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床,踉跄着冲出了主卧,甚至来不及拿回那枚戒指。房门在他身后被顾沉舟用力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白翊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仿佛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那枚戒指……他唯一能抓住的关于顾舟的念想……也被夺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山顶花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顾沉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低气压。周谨变得更加沉默,进出都悄无声息。白翊则像一抹游魂,被彻底遗忘在客房的角落里,身体的伤口在愈合,心口的空洞却在不断扩大。他不再尝试任何赎罪的举动,巨大的挫败感和失去戒指的悲伤让他陷入了更深的麻木。
直到这天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再次袭击了白翊。
或许是心绪郁结,或许是身体底子太虚,白天还只是有些乏力,入夜后体温却急剧攀升。熟悉的眩晕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裹紧了被子,却依旧冷得牙齿打颤。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下身的伤口在高温下也隐隐作痛。
他强撑着不想惊动任何人,巨大的疲惫和自厌让他只想独自熬过去。但体温越来越高,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在陷入昏沉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枚被顾沉舟夺走的戒指,在眼前冰冷地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他隐约听到客房外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他烧得很厉害!顾沉舟,你不能……”一个带着焦急和愤怒的女声,有些熟悉。“我的事,轮不到你管。”顾沉舟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现在需要医生!或者至少……”“周谨!”顾沉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和烦躁,“送苏小姐出去!”“苏冉!是苏冉!”昏沉中的白翊猛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他挣扎着想睁开眼,想喊出声,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门外的争执似乎停止了。脚步声远去。
白翊的心沉了下去。唯一可能关心他的人……也被赶走了吗?
然而,片刻之后,客房的门却被轻轻推开。
顾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看不清表情。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白翊身上。
他沉默地走进来,脚步比平时更沉。他没有靠近床边,只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空气里弥漫着病人特有的、带着一丝甜腥的燥热气息。
白翊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顾沉舟冷硬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脆弱让他无法控制。
顾沉舟看着白翊烧得通红的脸颊、干裂渗血的嘴唇,还有那无声滑落的泪水,眉头紧紧锁起,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打扰的不悦,有深沉的审视,有不易察觉的烦躁,甚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挣扎?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白翊几乎以为他又会像上次那样,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然后离开。
最终,顾沉舟极其生硬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打破了死寂:“周谨,联系李医生。”他顿了一下,目光依旧锁在白翊痛苦的脸上,又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冰冷补充道,“……还有,让他联系白翊的母亲。告诉他儿子还没死。”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其不情愿的任务,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客房,背影冷硬决绝。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白翊却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因为顾沉舟最后那句话。
联系……他的母亲?顾沉舟……允许他联系家人了?
那道冰冷坚固的高墙之上,一道细微却真实的裂隙,终于透进了第一缕微光。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