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青铜烛台上的蜡泪无声堆积,浑浊的光晕在石墙上投下不安的阴影。西里尔用银叉翻弄着盘中冷掉的炖肉,油脂凝结成蛛网般的纹路,像某种不祥的预兆。他低声复述着昨日与玛丽公主的密谈,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小卡斯伯特听得入神,手里的银匙“当啷”一声砸进汤盘,溅起的汤汁在亚麻桌布上留下褐斑。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等等——你是说,路易真是意外死的?”
西里尔摇头,刀尖在盘底刮出刺耳的声响。“公主殿下认为……”他压低嗓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路易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尸体被发现时——”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胸腔是空的。”
卢西恩的眉头瞬间拧紧,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击中。他放下餐刀,指尖在桌面上不耐地轻叩两下,冷冷开口:“你们能不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嘴角扯出一个嫌恶的弧度,“至少在吃饭的时候,讨论点不那么倒胃口的事情?比如明天的天气,或者如何正确使用餐具?”视线定格在卡斯伯特弄脏的桌布上。
西里尔立刻噤声,低头专注地切着那块早已支离破碎的炖肉,仿佛它是什么亟待解密的证据。
但小卡斯伯特显然没接收到警告,身体前倾,手肘甚至撞歪了高脚杯。“所以,不是圣父干的?”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猛地捂住嘴,眼睛惊恐地瞟向四周。挂毯边缘的流苏簌簌抖动,仿佛有无形的存在正掠过厅堂。
所幸卢西恩素来厌恶侍从打扰私人用餐,此刻厚重的橡木门外确实空无一人。壁炉里的火焰突然“噼啪”爆响,将三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卢西恩深吸一口气,指尖抵住眉心,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冷得瘆人:“卡斯伯特,如果你再这么大声嚷嚷‘圣父杀人’,我保证,下一具被掏空心脏的尸体就是你——而且我会亲自动手,免得你那张嘴再祸害别人。”
“只要我们查出路易死亡的真相,玛丽公主就给我们一些线索。”西里尔补充道,“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线索。”
“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件事,西里尔,你还记得吗?就在教皇宫那次,我们遇到的那群刺客……”他瞥了一眼正在用餐的卢西恩,努力回忆着那个显赫的家族名称,“是费仑家族的人?”
“卡斯伯特,你该不会指望我陪你们玩这种幼稚的侦探游戏吧?”卢西恩放下餐刀,用亚麻餐巾轻拭嘴角。他已经用完主餐,此刻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小卡斯伯特,“专心吃饭,我还等着我的蜂蜜蛋糕。”
小卡斯伯特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戳着盘中的食物,像被没收了玩具的孩子。
午后骄阳似火,炽热的阳光将大理石地板烤得发烫。卢西恩选择在阴凉的室内审阅黄金交易所送来的账册,而两个少年则躲在二楼的卧室里。
西里尔因为日光癌只有晚上才能活动,所以往往夜晚不睡,白天休息。而他今天又和小卡斯伯特以及卢西恩一同吃午饭,此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脑袋不自觉地枕着床沿。他朦胧的视线里,小卡斯伯特正伏在书桌前认真地写着,羽毛笔的声响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小卡斯伯特抬起头时,西里尔已经睡着了。他拿起烛台走到西里尔身边,将烛台轻轻地放到床头。于是俯身将西里尔抱到床上,帮西里尔脱掉外袍和鞋子,盖好被子后,吹灭了蜡烛。
卢西恩正巧看完账册,正想让他们下来陪自己聊天下棋,哪知道开门时看见人影投在墙上,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俯身压在床上……
衣料与床单的摩擦声更是证实了卢西恩的猜想。他秉持着贵族的最后一点教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门外,一边后悔自己刚才没敲门,一边暗自庆幸还好没敲门打扰到他们。
西里尔拒绝玛丽公主的婚约又多了一条理由。卢西恩越发觉得合理。
“可恶的老家伙!”卢西恩暗暗在心里骂道。这句话一点没错,枢机主教在受封时样貌就会保持不变,即便格雷戈里看起来只有近三十多或者四十岁,那如今也远不止于此了,而康拉德今年才二十余岁。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到教皇宫觐见时,康拉德的行为举止让他意识到康拉德和格雷戈里之间的暧昧关系。他知道很早之前康拉德就被噩梦缠身,之后就和格雷戈里同榻而眠。结合格雷戈里和康拉德现在的关系,甚至还不自觉脑补一些他们暧昧的情景,卢西恩一点也接受不了。
再想到方才门后那两人的情形,他更是绝望。“老恶魔哄骗青年,现在还带坏两个孩子。”卢西恩继续骂道。
他不是排斥这个,他只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卢西恩再想起格雷戈里的卡佩家族曾来自一个强大的帝国,虽然如今已经分崩离析,但看到书上的描述上这个国家的特殊偏好,感觉一切都合理了。
正当他准备下楼梯时,身后的门开了,小卡斯伯特从房间里出来,还轻轻地将门关上。
“怎么这么快?”卢西恩疑惑不已。
“西里尔太困了,他往常都是睡到傍晚的。”小卡斯伯特显然不清楚卢西恩话中的意思和联想的画面。
但这样的回答在卢西恩听起来也是奇怪的,他微微摇头后扶了扶单片眼镜,缓慢地走下楼梯。
小卡斯伯特不明所以地跟在卢西恩身后。
午后骄阳似火,炽热的阳光将庭院里的大理石地板烤得发烫,连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卢西恩明智地选择了阴凉的图书室来审阅黄金交易所送来的账册,而两个少年则躲在二楼卧室避暑。
西里尔特殊的作息规律让他此刻困倦不已。作为仅能夜行的日光癌患者,白昼本就不是他清醒的时间。他蜷缩在柔软的地毯上,银色的脑袋不自觉地枕着床沿。朦胧的视线中,小卡斯伯特正伏在橡木书桌前专注地书写,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成了最温柔的催眠曲。
当小卡斯伯特终于搁下羽毛笔时,发现西里尔已经沉沉睡去。他轻手轻脚地拿起银制烛台走到西里尔身边,烛光在那张瓷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少年犹豫片刻,终于弯下腰,一手穿过西里尔膝弯,一手扶住后背,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床上。他动作轻柔地帮西里尔脱下丝质外袍和软皮短靴,又细心掖好锦被,这才吹灭蜡烛。
恰在此时,卢西恩刚审完账册,想叫两人下楼陪他下棋解闷。推开门的一瞬,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墙上——一个俯身贴近另一个,床幔微微晃动,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卢西恩的银框单片眼镜差点滑落。他凭着贵族最后的教养,不动声色地轻轻合上房门,站在走廊上面色变幻不定。一方面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入,另一方面又懊恼为何不先敲门。此刻他忽然对西里尔拒绝玛丽公主婚约的理由有了新的领悟。
他想起康拉德曾因噩梦困扰,被教皇特许夜宿教皇宫寝殿。以及半年前觐见教皇格雷戈里时的情景,康拉德坐在教皇身侧,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如今想来竟格外刺眼。
卢西恩不自觉地扶正眼镜,在心里暗骂:“这个老恶魔!”虽然格雷戈里的容貌停留在最先受封枢机主教时的三十多岁,实际年龄却早已不止于此。而康拉德才二十出头……
“老牧羊人诱骗小羊羔,现在连羊群里的幼崽都不放过。”卢西恩继续腹诽。其实教廷历史上这等事并不罕见,只是如此直白的冲击仍令人窒息。卢西恩想起典籍中记载的,卡佩家族所在的帝国确实有某些上古遗风,此刻却让一切都有了令人不快的解释。
正当他准备下楼平复心情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小卡斯伯特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
“怎么这么快?”卢西恩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西里尔太困了,”少年不明所以地回答,“他通常都要睡到傍晚才醒。”这个单纯的解释在卢西恩耳中却显得格外微妙。他摇摇头,扶了扶滑落的单片眼镜,步履沉重地走下螺旋楼梯。小卡斯伯特困惑地眨眨眼,安静地跟在卢西恩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