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坐落在半山腰，被茂密的杉树林包围，远看像一座普通的度假木屋。陆辞把车停在隐蔽处，手指紧握方向盘直到关节发白。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到了。"他的声音沙哑，药效还未完全消退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我点点头，全身肌肉仍处于紧绷状态。实验室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热浪灼烧的刺痛。推开车门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我扶住车门才没跪倒在地。

"呼吸频率12次每分钟。"陆辞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手掌稳稳托住我的手肘，"你的肾上腺素水平过高，需要调节。"

我抬头看他，月光下那张与我有着惊人相似度的脸——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冷静得近乎冷酷。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陆辞，而是药物催生出的某种全新状态，兼具反社会人格的理性和依恋者的关切。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小心地问。

陆辞的睫毛轻轻颤动："数据流变慢了。"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刚才我能听到三百米外松鼠的心跳，现在只有两百米。"

木屋的门锁是瞳孔识别的。陆辞凑近扫描仪时，我突然注意到他虹膜的纹路——和我记忆中童年照片上的样子略有不同，更接近现在我的眼睛。又一个"年龄调整手术"的证据。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霉味，而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陆辞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我们同时僵在原地——

这哪里是什么安全屋，分明是莱特医生的另一个实验室！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只是现在大多黑着；中央的实验台上摆满各种药剂和手术器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右侧墙上贴满了我和陆辞从小到大的照片，按时间线精心排列，像某种变态的成长记录。

"欢迎回家，实验体们。"我干巴巴地说，喉咙发紧。

陆辞径直走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一个接一个亮起，显示着加密文件目录。他的动作突然停顿，点开一个标着"凤凰计划：起源"的视频文件。

画面中出现一个白色实验室，两个婴儿并排躺在透明保温箱里，身上连着各种电极。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背对镜头站着，乌黑的长发盘成优雅的发髻。

"双生子实验第七次尝试。"女人的声音传来，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我记忆中母亲白薇的声音，"前六对都因排斥反应失败，但V系列表现良好，尤其是V-07和V-08，基因适配度达到98.7%。"

镜头拉近，保温箱上的标签清晰可见：V-07 男 3.2kg / V-08 男 3.1kg。日期显示是2001年9月15日。

"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声音发抖。

陆棠的表情凝固了："不，这不可能。我记得我的生日是2002年..."

画面中的女人继续说着："...将对V-07进行生长抑制和年龄调整，使其与V-08形成半岁年龄差，更符合社会常规认知..."

视频突然中断，跳出一行警告：「最高权限文件，需要白夫人生物识别」。

"她改了你的年龄..."我抓住陆辞的手臂，触到他紧绷的肌肉，"那个手术记录是真的。"

陆辞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白泛起血丝。他猛地砸向键盘，屏幕闪烁几下后恢复了文件列表。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小型保险箱，上面贴着一张便签：「致我最成功的作品」。

输入我们的实验编号，保险箱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两份文件和一个小玻璃瓶。第一份是出生证明——陆辞和陆棠，2001年9月15日2:15和2:17出生，母亲白薇，父亲...空白。

"同卵双胞胎。"陆辞轻声说，手指抚过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们把我们分开，让你被'陆景琛'收养，而我..."

第二份文件解答了他的疑问：陆辞被交给白夫人的"合作者"陆以慈抚养，目的是创造"差异化成长环境"。玻璃瓶里是两缕婴儿头发，用标签绑在一起：「V-07 & V-08 首次物理接触」。

我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药物作用。所有记忆都在脑海中翻腾——幼儿园初遇时陆辞给我的糖果，雷雨夜他抱着我讲故事，天台上颤抖的告白...全部都是被设计的吗？那些情感呢？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不。"陆辞突然说，仿佛读懂了我的心，"记忆可以被操控，但感觉不会。"他指向自己的胸口，"这里知道什么是真的。"

就在这一刻，远处的树林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陆辞的反应比我快了0.3秒——他扑灭灯光，将我拉到窗边死角。我的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三个人，十点钟方向，距离150米。"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武器。"

奇怪的是，闭上眼睛后，我竟然也能"看见"那些入侵者——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空间感知，像雷达上的光点。最前面的那个高个子右手持枪，左腿有旧伤；左侧的矮个子心跳异常快；第三人落在最后，呼吸平稳得不像人类...

"你怎么——"我刚要开口，陆辞捂住我的嘴。

"你也能感知到，对吗？"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药物增强了我们的镜像神经元联结。"

确实，当我集中注意力时，仿佛能共享陆辞的感官。这不是幻觉，而是某种超越常人的同步能力。树林里的追捕者越来越近，我能"看"到他们呈扇形包围木屋。

"后门。"我低声说，"厨房地板下有逃生通道——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但就是..."

陆辞点头，他也有同样的直觉。我们像两个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神经链接牵引着同步移动。厨房里，我精准地撬开第三块地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没有灯光，但我能感知到通道长约20米，尽头通往山溪。

追捕者破门而入的瞬间，陆辞将我推进通道，自己却转身迎敌。

"跑！"他命令道，声音里是我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我没动。某种比恐惧更强烈的冲动支配了我的行动——我"看到"陆辞会被那个呼吸异常的追捕者击中左肩，看到他会因失血过多倒在溪边，看到白夫人的人将他带回实验室进行"重置"...

"不！"我抓住陆辞的手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离弹道。子弹擦着他的衣袖射入墙壁，而我已经带着他跳入通道。

黑暗中的追逐像一场诡异的双人舞。我们不需要交流就知道何时该加速，何时该隐蔽。陆辞的肩膀确实被擦伤了，但当我将手掌压在他的伤口上时，一种奇异的热流从指尖涌出，他的出血竟然减缓了。

"基因改造..."陆辞在喘息间说，"他们给了我们...超出常人的能力..."

山溪的冷水让我打了个寒战。我们顺流而下，直到听不到任何追捕声才爬上岸。月光下，陆辞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睛亮得异常。

"为什么救我？"他突然问，"你知道我能应付。"

我拧干衣角的水，实话实说："我看到你会受伤...很严重的那种。"

陆辞的眼睛微微睁大："预知？"

"更像是...可能性计算。"我尝试描述那种感觉，"所有变量同时涌入大脑，自动推演出最可能的结果。"

陆辞若有所思："我的能力偏向分析和控制，你则是直觉和预判..."他顿了顿，"互补的设计。"

这个结论让我们都沉默了。如果连能力都是被设计好的，那什么是真实的？我望着溪水中两张相似的面孔——同样湿漉漉的黑发，同样高挺的鼻梁，唯一不同的是陆辞左眼角多了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实验室配对测试时留下的。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我轻声说。

陆辞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不，我们只知道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部分。"他的眼神炽热，"那个视频太刻意了，像是专门准备好的解释。真正的真相可能更..."

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震动打断。莱特医生的手机——陆辞在实验室顺手拿走的——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你们比我想象的走得远。但凤凰计划的最终阶段无法逃避：双生子必须对决，只有一人能活下来成为完美特工。这是基因锁设定的程序，无法更改。白夫人一直在等这一天。——LW」

紧接着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站在医院育婴室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而育婴室名牌上清晰地写着「白薇」。

"她没死..."我的声音发抖，"我母亲...我们的母亲...一直在看着我们..."

陆辞的手指划过照片，放大角落——医院日历显示日期是2003年9月16日，我"被陆景琛收养"的第二天。

"她不是母亲。"陆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实验员，我们是她的实验品。"

远处传来犬吠声，追捕还在继续。陆辞拉起我，我们再次融入夜色。但这一次，奔跑中我们的步伐完全同步，仿佛共享同一个神经系统。药物正在创造某种神奇的联结，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熟悉得令人心颤。

就像我们生来就该如此。

就像二十年的分离只是一场漫长的中断。

就像凤凰，注定要在灰烬中重生。

以后会讲的不是真正的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