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中央,灵气像被什么搅动了一样,疯狂地打着旋儿。一道刺眼的金光猛地从那个已经变成婴儿形态的阵眼里射出。
来了,轮回的时间点到了。
玖易,那个掌控整个幻界空间的存在,回来了。
不远处,薛菡萏的身体正一寸寸僵硬石化。每次轮回都这样,守护者会跟着自己守护的对象一起变成石头,直到下一次轮回开启才能解封。这就是命。
浑身散发着刺目金光的玖易,悬在半空,目光冰冷地扫过下面的人。那眼神,看什么都像在看蝼蚁。他瞥了眼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阵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正好捕捉到他那不靠谱的守护者——轲溪。
那家伙正鬼鬼祟祟地蹲在薛菡萏的石像旁边,一只手还恋恋不舍地摸着石像的脸呢!
“嘿嘿嘿,老大您忙着!我这就带我媳妇儿走,不碍您事!”
轲溪像是被那目光烫到,赶紧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句,话没说完,扛起石像“嗖”地一下就没影儿了。
玖易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心里直翻白眼。这玩意儿……真该把他那三条腿都打断!怎么摊上这么个恋爱脑的守护者?
人家薛菡萏压根儿没正眼瞧过他,他倒好,“老婆”都叫上了!算了,看着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玖易暂时压下了动手的念头,目光重新落回场中剩下的人身上。
“噗——”江琉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虽然搞不清那个扛石像的男人是谁,也不明白姨母国师怎么突然就变石头了,但听那男人喊“老婆”的语气……看来关系匪浅?姨母对她还不错,能看到有人这么在意姨母,她心里其实有点高兴。只是那扛着石像撒丫子就跑的架势,实在……太滑稽了!
这一笑,立刻把玖易的目光引了过来。杨小邪反应极快,往前一步,严严实实地把江琉璃挡在了身后。
玖易歪了歪头,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那股令人窒息的神威,却像沉重的山岳,压得众人几乎要跪倒在地。他锐利的视线扫过,声音冰冷得掉渣:
“就你们……欺负她了?!”
他的人,他自己怎么折腾都行,但别人算计玖埭?不行!哪怕这个局面是他自己布的局,眼前这些人,也别想轻易过关!
话音未落,一道恐怖的法能光束已经射向王林之!旁边的曹容想都没想,猛地扑过去挡在他身前。
“噗嗤!”一声闷响,她那身连龙族都引以为傲的坚硬龙鳞,竟像纸糊的一样被瞬间洞穿!万幸,避开了心脏要害。
“容姐姐!”
“小容!”
江琉璃和杨小邪惊呼着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掏出最好的疗伤药就往曹容嘴里塞。可那伤口太可怕了,药效根本压不住。江琉璃一咬牙,逼出几滴心头血,硬是给曹容喂了下去,才勉强吊住了她的命。
王林之看着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曹容,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他对她的感情是有些复杂,但这一刻,他宁愿自己挨这一下!怒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理智,他死死攥紧裂穹剑,仇恨的目光死死钉在半空中那个金色的身影上——管你是神是鬼,伤了她,就得死!
玖易对脚下的混乱漠不关心,他分出一缕心神,悄悄探向意识深处那个熟悉的存在——玖埭。
一片死寂。
啧……看来这次伤得真不轻,连骂他都懒得骂了?玖易心里嘀咕着。
看着下方那个拿着断剑、眼神像要吃人的王林之,玖易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觉醒者?呵,贪婪就是你们的本性。她创造了你们,你们倒好,知道了她的存在,反而变本加厉地想要吞噬她?创造神,再灭了神……贪婪,永远是你们骨子里的东西!”
他嘲弄地看着这群所谓的“觉醒者”。恩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所以在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法则。
强大的神威骤然加重,像一只无形巨手,将试图站起的王林之狠狠摁回地面,动弹不得。
强烈的危机感终于惊醒了沉睡在杨小邪体内的姬辛。它一冒头,感受到外面那恐怖的气息,再“看”到玖易,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又缩了回去。
神识里,姬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圈地对着杨小邪咆哮:
“我的祖宗!你怎么惹上这位煞星了?轮回之期到了?!我全盛时期见了他都得绕道走,你倒好,直接凑上去了?!”
杨小邪一边在恐怖的神压下苦苦支撑,一边在神识里飞快地问:“少废话!他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对付?”
他原以为凭着圣白和玖易的交情,加上之前玖埭的态度,自己或许能脱身。现在看来,玖易这是铁了心要给玖埭出气,迁怒所有人了!
【这帮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脑子都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偏激!】
姬辛这才飞快地解释:“我跟姬奴冢都是从‘深海’来的!我们待在这昼神宇宙,说白了就是看管玖易和玖埭这两个‘犯人’!
百年前我趁着玖埭当值才敢搞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玖埭被玖易压得太狠,根本懒得管这破世界的事儿!玖易可不一样,他太精明了!加上他跟圣白的关系……我们根本赢不了!结果呢?我好不容易养个伤睡一觉,你一醒来就把苏醒的玖易给惹毛了?还是因为玖埭的事儿?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姬辛绝望地摊在杨小邪的神识空间里,【我还想回深海呢……还想再见女王大人一面……这下全完了!】它猛地又跳起来,“你知道当初夏法尔大人封禁他们,连我们女王都耗尽了力量吗?你怎么敢的?!除非……除非能找到圣白!他们好歹是兄弟,说不定还能说上句话……”
杨小邪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真他娘的不巧,他就是圣白的一道分身。更不巧的是,他百分百确定玖易已经看出来了,而且……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行吧,既然躲不过。杨小邪眼神一凛,召回了法阵上的弑龙剑。
斩神?那就试试看!
江琉璃的心一直悬在师兄身上。她也没想到师兄的目标竟然是玖埭,但她相信师兄一定有他的理由。
弑龙剑的寒芒与王林之手中残存的裂穹剑意,几乎同时斩向那高高在上的金色神祇!
弑神?没试过,试试就试试!
玖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弄的弧度。
“咔嚓!”一声脆响,王林之手中残存的裂穹彻底崩碎!
弑龙剑更是被一股巨力直接震飞,“铛”的一声,深深钉入远处的石壁!
杨小邪和王林之同时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
眼看那致命的金光再次落下,江琉璃瞳孔骤缩!体内一股沉睡的力量,在这极致的生死威胁下轰然爆发!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硬生生接住了那毁灭性的神光!
两股恐怖的力量,在她身前形成了僵持的漩涡!
姬辛眼瞅着江琉璃硬生生扛住了玖易那毁天灭地的金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乖乖……”它喃喃自语,痴痴地瞅着杨小邪,脑子嗡嗡响,“这姑奶奶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气运之子身边,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它猛地甩了甩头(虽然只是神识里的动作),急吼吼地冲杨小邪嚷道:“还愣着干嘛!快!快去帮把手啊!”
杨小邪没好气地白了姬辛一眼(尽管外人看不见),那眼神分明在说:还用你废话?他手里的弑龙剑早就嗡嗡作响,蓄势待发了。
旁边的贾龟甲也没闲着,心念急转,巨大的龟甲虚影瞬间展开,试图罩住众人提供防御。
“吵死了——!!!”
一声暴躁的呵斥,如同炸雷般从玖易的灵魂深处响起。玖埭,终于被这混乱的能量和聒噪彻底吵醒了!
玖易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手一挥。贾龟甲那刚撑开的巨大龟甲虚影,竟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哐当”一声,直接翻了个面儿,严严实实地扣了下来!不光罩住了所有人,连带着整个阵法秘地都被这股力量强行封禁,彻底与外界隔绝。
玖易的目光转向自己灵魂深处,那里,玖埭的身影已经不再是那个偏执的小女孩,而是恢复成了成年形态。两人灵魂同源,却只能在此刻短暂共存——一个苏醒,另一个必当沉睡。
看着恢复理智的玖埭,玖易心里莫名有点虚,不太敢往前凑。
玖埭可没他那么“矜持”!看见玖易,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二话不说,一个大步冲上前,伸手就往玖易心口的位置狠狠掏去!可惜,大家都是灵魂体,手直接穿了过去,捞了个空。
这结果让玖埭更是火冒三丈!管他能不能打着,先揍了再说!她扑上去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灵魂之力激荡。玖易虽然压根不会受伤,但看着玖埭气鼓鼓的样子,居然很配合地“哎哟”几声,还特意把自己灵魂体的“外表”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仿佛真挨了顿胖揍。
玖埭看着他那副“惨兮兮”故意装出来的模样,更觉得索然无味,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憋得难受。
“你给我等着!”她咬牙切齿地指着玖易,“总有一天,我也要给你设个局!一个惨绝人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让你也尝尝这世间所有的苦楚和绝望是什么滋味!你等着!”
玖易居然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甚至……还有点期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玖埭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哪怕全是骂他的,也让他莫名地……有点满足。
回归本体形态的玖埭,心智也渐渐清明。
她和玖易被扔在这昼神宇宙,本就是一场漫长的磨砺。那些所谓的“觉醒者”,那些贪婪,不都是她创造出来的吗?是她赋予了万物生机。
如果她当真冷酷无情,又何必创造这一切?即使最终他们选择反噬,妄图吞噬造物主,她也有绝对的能力收回一切。
毕竟,他们赖以生存的,不过是她掌中的一方天地。
真正该恨的,是那个把她丢在这里的——深海雾。
玖埭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但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了。逃不出这樊笼,恨又有什么用?都是空谈。
她意兴阑珊,灵魂体直接向后一倒,摆了个“躺平”的姿势,闭上眼睛就想再次沉睡。眼角余光瞥见玖易还杵在那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别在这碍眼!”
玖易似乎琢磨了一下,忽然开口道:“要不……这次轮回转换,换你来主导?这次开局,我什么局都没设。你想怎么玩,都随你。”
“真的?!”玖埭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噌”地蹦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从一开始入局就憋屈坏了,玖易这家伙把“贪婪”属性调到了最大,弄得整个历练一片漆黑,全是背叛和反噬,根本没法好好入世!
真正的乐趣,就该是光明与黑暗交织,相生相克才对!
看到玖易肯定地点头——他本来就有这打算,如果玖埭不开心,他就让一局,权当补偿了——玖埭立刻笑逐颜开。
“成交!拜拜!”她顿时欢呼一声,灵魂力量瞬间爆发,迫不及待地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随着玖埭的回归,不远处,已经化作石像的薛菡萏身上,石壳开始片片剥落,显露出活人的生机。
一直守在旁边的轲溪,感觉到自己身体也开始僵硬,封印之力再次降临。
眼看就要动弹不得,他心一横,眼疾手快,猛地凑到薛菡萏刚刚恢复、还带着石屑的脸上,“啵”地亲了一大口!
“嘿嘿,值了……”
话音未落,薛菡萏的手带着残影,“啪”地一声脆响,狠狠地扇了过来!
可惜——她拍到的,已经是一尊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像了。只有石像脸上,似乎还留着得逞的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