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国事繁重,难得来后宫一趟,就从融贵人口中听到了,”玄烨目光带冰,“你背着朕偷偷给纳兰性德送东西之事。”
“如今皇上已经处置了融贵人。”赫舍里皇后补充道,“惠妃,要是有什么冤情,你就在皇上和本宫面前说出来吧。”
本着不能害了表兄容若,也不能害了伯父明珠的心态,惠妃否认道:
“臣妾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公然置皇上的颜面于不顾?犯险做出赠物传情的荒唐事来?”
玄烨逼迫道:“惠妃,你敢不敢在朕和皇后面前发誓:纳兰性德抱病养在慈宁宫侧暖阁期间,自己没有想过他、牵挂过他、恨不得亲自照顾他!”
见惠妃神色倔强,毫无惊吓和求饶之态,玄烨沉脸施压道:
“还是说,你觉得朕冷落你、辜负你,需要借纳兰性德之力来给自己一场重新得宠的胜算?融贵人说你叫远黛给纳兰送的是一碗汤圆,朕看未必!你如实说,到底给纳兰私传了什么东西?”
惠妃的不屈目光对上了玄烨,“臣妾没有另辟蹊径争宠,更没有给纳兰公子送任何皇上臆想之物。”
玄烨单手抓着椅子扶手,半身微倾,目光锁在了惠妃身上。
她还是那个不失分寸的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如既往地不乱心态与阵脚。
她还是心思如湖水,一半近岸浑浊、一半接天清澈的她,层层叠叠、起起落落之间,不曾混淆过界线。
朕,对她挑剔是错、对她包容也是错。
她,对朕顺从是错,对朕自主也是错。
彼此,何以会这般执拗相对?这般顽固相抗?
“给朕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惠妃清晰回应:“臣妾跟纳兰公子无男女之情,无非分之想。”
玄烨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你身为后宫嫔妃,事无大小,都应该以朕为重!”
惠妃睫毛微颤,言语间依旧坚定:“苍天可鉴,臣妾对皇上有情,对纳兰公子只有念。”
“念?念念不忘之意?”玄烨忽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惠妃,你可以念纳兰,但是不许跟纳兰往来,更不许与纳兰交换情报、传递物件、互通消息。朕才是你的夫君、和你应当一心一意伺候的人。”
“臣妾入宫以后,心中所装之人一直是皇上。哪怕是入宫之前,表兄和伯父所教导的,也是让臣妾真心实意只做皇上的女人。”
“那是因为你没得选。”玄烨站了起来,“朕不禁怀疑,你不争宠、不稀罕雨露,只在关键时刻为朕分忧,心里面所图所想:是否为了遵循纳兰家所传承下来的忠孝之道。”
“皇上,臣妾不是不争宠,而是不屑于用媚姿和怜语来博取君心;臣妾不是不稀罕雨露,而是知道皇上有皇上的性子,翻谁的牌子都是后宫的福气;臣妾为皇上分忧,是为了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别无他求。”
“惠妃,你越是把自己说的慷慨无私,就越是显得朕独断自私。朕问你:朕跟纳兰性德比如何?”
“皇上是天子,包括公子在内、纳兰一家都是皇上的奴才。在臣妾看来:皇上志在为大清立下千秋功绩和成全自己万载称颂的英名,一程帝王路还长;公子只想做自己和活出自己,可是谁都不肯给他机会,甚至是他自己,也惘然在尘世迷局之中不得出。皇上跟公子没有可比性。”
“那对待纳兰,朕跟明珠比如何?”
“回皇上,公子对得住每一个人,尤其是您和明珠大人。”
“朕明白了,惠妃你给纳兰送东西,不是在向他投情示好,而是在弥补他的心情。你是觉得朕亏欠了他。”
“皇上,天子的‘欠意’只能对百姓对江山,不能对臣子对后妃。”惠妃跪地诚恳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不要再纠结家事。”
赫舍里皇后解围道:“臣妾以为,惠妃妹妹即便是派宫女打点送奶酪汤圆之事,也只是出自对纳兰公子的关心,并非是想互通情愫。请皇上明鉴。”
“朕不想后宫多起风波。”玄烨对梁九功道,“传朕口谕,不必再查了,此事到此为止。”
“皇上圣明,这样一来就不会扰了慈宁宫的清净。”梁九功心中松了口气,“苏嬷嬷可是一直照顾着和看着皇上长大的呢。”
“朕不彻查,不等于朕完全原谅于你。”玄烨走到惠妃面前,将她从地上拉起,“希望你说到做到,日后真的全心全意待朕。”
‘“臣妾谢皇上。”
*
明府。
明珠跟夫人正往容若的房间去。
见容若穿着正式,准备出门,明珠询问:“你去哪儿?怎么不来打招呼?”
容若不隐瞒:“儿去找张岱先生。听说他欲去‘济国寺’遁入空门。”
“你回来!”明珠一声制止,“跟阿玛和你额娘一起到瓜尔佳府上去谢朴尔普大人和云辞格格。”
容若知道此时不宜惹明珠动气,就听话应道:“是。”
“儿啊,先回房写一首答谢诗出来。”觉罗氏拉着容若的手往里走,“再一并带着答谢诗出门。”
“儿听额娘的话。”
明珠却是未进去,只在外头侯着。
容若也不问,只当阿玛认为自己写诗写得快,不必费时多走几步脚来“监督”。
笔墨就绪,容若提笔写下:
《雨霁·谢官氏女》
积潭倒映碧空影,阙檐听闻瑟秋风。
幸得佳人能尚尔,晓卿心境与我同。
解词共对霜天冷,从容只为月向东。
别有无畏百战后,相约山河对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