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流言传得铺天盖地,苏大人为了自证清白,甚至直接写了一道参苏御旸的折子呈到御前,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场风波怎么收尾。”安璟承润了一口茶继续道“好在苏御旸那小子机灵,一点打趣的闲谈话硬是被他闹得越来越大,最后还是引的父皇替他下了定论后,才算是再没人敢提这回事了。你别看他年纪小,在朝堂上梗着脖子舌战群儒的时候,可一点没把那几位年过半百的老臣当长辈的样子。”
谢钧泽听着笑了笑“瞧来这位苏大人也是个较真的性子。”
“这么一闹,朝中的大臣倒是再也没有敢去说他闲话的了。”安璟承摇摇头笑道,“话说回来,若是朝堂之上有你们二人,那大盛的局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谢钧泽听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安璟承的这根橄榄枝其实抛的恰到好处,只是当年他们谢家选错了人,如今他不想再错一次。
回到谢府,谢钧泽就看见等在院中的沈宣逸。
十九岁的少年斜靠在大树前假寐,半阖的眼帘盖住了他原本清明的眸光,高挺的鼻梁下是紧紧抿住的唇线,衬出了几分少年少有的成熟气。
听到脚步声的少年微微睁开眼,撞进对方的视线中时,二人都顿住了片刻。
沈宣逸抬手揉去了眼中的水雾,轻轻的道“回来了。”
谢钧泽轻嗯了一声,走到沈宣逸身边“等很久了?”
“没有,刚过来。”
谢钧泽看了一眼他衣袖上因靠在树边而被压出来的褶皱,就知道等的不是一时半会了。不过没多说什么,只是温声问道“这几日住得习惯吗?”
“谢小将军照顾的颇为细心,宣逸自然是习惯的。”说罢,弯着眉眼笑了笑,又露出了那副小少年的模样。
谢钧泽摇头笑道“这几日刚回大都,事情一大堆,也没顾得上你,你这是在怪我照顾不周吗。”
沈宣逸比谢钧泽略微低了一点,他每次想要直视谢钧泽的时候都要微微仰起头来,道“谢小将军管我吃喝管我住,已然是照顾了,我很知足。”
谢钧泽挑眉“少年,你知道你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吗。”
“是吗。”沈宣逸笑着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很多秘密。”
沈宣逸笑着垂眸避开了谢钧泽的目光,轻声说道“又来了。”避开谢钧泽的追问,正了正神色道“太子应该要有动作了。”
“所以你这两日出去一直在替我打探太子的消息?”谢钧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看来你在大都的情报网比我的有用。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查太子的动作?”
“你从宫里回来那日提过,你说感觉崇文帝对太子的态度有点不一样,太子或许还留有其他的后手,从目前你跟三皇子的关系来看,我担心太子会对你不利。”
谢钧泽轻应了一声,沈宣逸说的话也正是他考虑的,所以这几日他也在让顾鹰和秦晓声去打探太子的行踪,只不过没想到沈宣逸的消息来的更快。
“如此我就更好奇起来了,你有兵马、有线人,跟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呢,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是为了什么呢?”
沈宣逸挑眉看着他。
“怎么,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出来?”谢钧泽嗤笑了一声道“在磐阳你救我的时候,让伤兵顶到最前面做诱饵,派了一队我身边的暗卫跟在伤兵后面做保护,没错吧。”
沈宣逸看着他不说话。
“那队暗卫是你的人伪装的吧。”谢钧泽看着他幽幽的道“我的暗卫可不会前朝刀法。”
等了半晌,沈宣逸终于叹了口气“谢小将军厉害,没想到在那种时候,你还能分出心思去看一眼他的的刀法。”
“沈宣逸你可以呀,你的人都混到我西戎军里面去了。”谢钧泽向前走了一步到了沈宣逸身前,低下头看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弧度。“所以,你想怎么给我解释解释?”
此刻二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却没有一丝一毫剑拔弩张的氛围,反倒是有点不合时宜的其他情绪夹杂在其中。
“我只是护你安全而已,没想着要干什么。”
“哦?”谢钧泽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故意逗弄的意味,半真半假道“是沈少年如此护我,还是你背后的人这么在乎我呢?无论如何多少你们这样做都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沈宣逸淡淡的瞥了一眼谢钧泽,不紧不慢的道“我背后没有人。”
“是吗?那我就更好奇了,你究竟图什么呢,或者说你究竟是谁呢。”谢钧泽心底里有一种感觉,他跟沈宣逸应当是认识的,只是他不记得了。
沈宣逸勾了勾唇“我图社稷稳定,我图国泰民安。你信吗。”
“我信,为何不信。不过为什么呢?”
沈宣逸不禁笑了笑“求安稳而已,世人皆如此,何来要问为什么。”他一袭锦衣,身姿笔挺,神色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清明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幽渊,藏着的东西令人难以琢磨。
谢钧泽朗笑两声“少年,这么深沉的眸子不适合你。我今日见到一个叫为苏御旸的少年,他那眼神倒实实在在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苏御旸......”沈宣逸记下了。
谢钧泽微微偏头瞧着他“琢磨什么呢。”谢钧泽笑着转过身往屋里走去,能逗到沈宣逸,使他心情很好,转而继续说回正事。“说说太子吧,他准备做什么?”
沈宣逸回过神来,跟在谢钧泽身后进了屋内,坐下道“太子今日去了战俘营,听说他想把你从磐阳带回来的那批匈奴放出来。”
“太子要放匈奴人出来?”难道太子跟匈奴有关系?这是谢钧泽没想到的,但仅凭一个让匈奴人放虎归山就对太子下定论还太草率了。
“想把他们从战俘营放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子拿到了圣旨?”
沈宣逸摇摇头“他连皇帝的口谕都没有拿到。”
“那些匈奴人没有放出来吧。”
“没有。但他似乎跟匈奴传了什么话。”沈宣逸犹豫的说道。
谢钧泽没多问,等他继续说。
沈宣逸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其实太子去战俘营的行踪很隐秘,如果不是有例外,应该是查不到的。以及他跟匈奴传话这件事也并不能确定,只是隐约有这么个迹象而已。”
谢钧泽没有问这个例外是什么,为什么让他查到了,此刻有些事含糊不清可能比摊开了要更好。思索片刻后淡淡的道“看来我需要找机会再去见一见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了。”
日头高悬,谢钧泽坐在窗边,眉眼间一片沉静,窗外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屋内安静得能听见檐下风铃的轻响,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一手缓缓翻着手中的书,书页摩挲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缓缓被推开,顾鹰迈步入内,走近后垂首道:“主子,今日付宗铭果然上奏,请皇上增拨军饷,广招士兵。”
谢钧泽轻应了一声,悠悠的道:“还真是难为他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到时候朝上那群酒囊饭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死。”
如今大盛国库空空如也,想要给边疆驻军增拨军饷,就只得大家从自个口袋里掏家产,这搁谁能愿意。
“这怨不得主子,他付宗铭当年是因为将军和夫人才有的一命之活,后来要不是他恩将仇报,将军和夫人未必会到那一步。他如今亏心了那么多年,没让他血债血偿,已经是主子对他网开一面了。”
谢钧泽微微垂首,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悲色,如今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当年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可能。他深吸一口气道:“罢了,付宗铭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转头望向窗外,声音低沉,“剩下的,就看明日早朝了。”
顾鹰犹豫了片刻,上前两步凑近谢钧泽道:“主子,明日那帮老狐狸怕是不会轻易松口,咱们要不要提前做点准备,到时候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如今他远离朝堂太久了,这次回来不仅会成为崇文帝的眼中钉,更是会与整个朝堂为敌,在没有利益互换的关系下,想要拉拢大臣,只能去求人,而此刻他能求的似乎也只有三皇子安璟承。
谢钧泽摇了摇头,他虽然不入朝多年,却对朝堂上的局势很了解,“朝堂上那群文官,向来求安稳,我如今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了他们的安稳。至于戚韦钊那几个......”谢钧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他们早就学会了明哲保身,不会平白给自己树敌,也不会反对对自己有利益的事。所以大概率会作壁上观,我做成了他们坐享其成、乐得受用;没做成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