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何不再去想这些混乱的小插曲。

钱拿到了，他要去做正事。

现在是下午一点左右，得快点买好东西，在五点前离开中心城。

陈尽何隔着布包，摸了摸钱夹的位置，朝不远处的商场加快脚步。

猫妖等得无聊，趴在窗台上打哈欠。

怎么进去这么久？

百无聊赖了好半天，它终于看见陈尽何走到大门前。

总算完事了。

猫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换个地方了。

它跟这个花盆挤在这个小窗台上，蜷得腿都快麻了。

可是陈尽何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

猫妖低头。

门框挡住了陈尽何大半张脸。

猫妖脑袋紧贴窗台，使劲儿往前伸着，努力想要获得更多视角，折腾半天连下巴上蹭了块灰都没注意到。

它张大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下面，因为陈尽何身旁跟过来一个人。

起先两人只是隔着正常的社交距离站定，似乎在说话。

接着两人忽然靠得很近，甚至是陈尽何主动凑过去的。

“干什么呢？！”猫妖的爪子扒着窗台边着急蹭着。

“说什么要靠这么近？”它不满地抗议道。

两个人凑在那好半天才分开。

猫妖吹胡子瞪眼地在心里数着他们待了多久！

一阵度秒如年后，陈尽何总算是开门走了出来。猫妖冷着脸，扫了一眼店内老板关门的那只手。

“这么大岁数了，一点都没有分寸感！”猫妖皱着鼻子恨恨吐槽完，跃下窗台，又忙着追陈尽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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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午后烈日走了十几分钟，陈尽何有些气喘。

紫外线这会儿开始变得毒辣。

街上，打过专门疫苗的中心城人身上没有那些繁复的装备，显得十分从容。

陈尽何将手伸进面罩内擦了擦脸上闷出的汗，又步行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之前见过的那座商场。

往常，从远处匆匆一见，只觉得楼体上的全息投影广告生动清晰。

真到了跟前，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座多么庞大奢宏的建筑。

商场大门夹道两旁摆着长长的赠品台。

无人看管的台子上全是玲琅满目的免费赠品。

行人络绎，却无人拿取。

陈尽何走上前，认真查看摆台里的精致小东西，毫不顾忌路人诧异的眼神，十分坦然地挑了很久，装了满满一包。

金属墙冷峻的反光中，精致得体的路人们频频回眸，对陈尽何投来傲慢嫌弃的目光。物资充盈到视浪费为无物的人们不会理解物资短缺的下城区人为何对眼前的铺张感到心痛可惜。

陈尽何一身休闲装挎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与轻装得体的本城人看起来相差甚远，只需一眼便可获悉他的外地人身份。

往来见偶有些歧视外城人的路人频频皱眉窃窃私语，仿佛这个普通的小伙是什么传染病毒一般对他避之不及。

陈尽何没有在意那些狭隘路人的恶意，而是伸手摸了摸台子上娇嫩的花。

精致、脆弱又十分柔软。

非时令的鲜花在阳光下娇艳欲滴。

这样在下城区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如今暴晒在中心城的烈日中，只是为了给注定要浪费扔掉的赠品们做陪衬，充当无人观赏的点缀。

陈尽何垂眸流连着收回手，捻了捻指尖难忘的触感。

他最后看了眼满台的热烈的鲜花，整理了一下挎包，抬起头，目不斜视地走向商场。

墙面反光中的陈尽何白皙、匀称，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自信满满。

偶尔经过的风，掀乱了他额间的发。

细软的发丝像海浪一般轻柔迭起。

尽管被紫外线酌的有些面色微红，但他整个人周身却散发着引人注目的光芒。

方才侧目的路人们看了半天，有些人的眼神从责难偷偷变成欣赏。

猫妖在远处树后看得也是憧憬不易。

小小的橘猫挥动爪子，一边自豪自己的人类如此优秀不凡，一边阴暗地想将所有偷看它人类的活物全都一爪掀飞。

猫妖舔着鼻子，得意地心想，看吧看吧，你们就算看破大天也没用。

旁人的反应根本不可能影响到陈尽何分毫。

陈尽何虽然鲜少接收到如此多的注目，但下城区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若是总在意别人的目光，那在下城区根本毫无生存可能。

换到光鲜亮丽的中心城也一样。

猫妖想，它的人类只是安心做着自己。

它的人类既不活在陌生人的目光里，也不担心是否与他人格格不入。

如果说是陈尽何闯入了什么地方，那么应该是被闯入的地方需要担心才对。

“欢迎光临梦之家。”电子音响起。

大厅进门处的置物架上，原本处在休眠模式的迷你飞行机器人识别到顾客，立刻被唤醒。

陈尽何眼尖地学习前面人如何与导购机器人交互。

轮到他时，整齐列好小机器人中，一只看起来格外圆润的白色小东西身上闪了闪红光。

滴的一声。

小机器人展开身体，飞至陈尽何的头顶，身上的指示灯闪烁几下，由红转绿。

【唤醒成功，开启生物识别功能。】

这次的电子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机械化，就像是这个机器人自己独有的声线一样。

听着挺可爱的。陈尽何笑了一下。

信息读取完毕，小机器人“睁开眼睛”，看着陈尽何眨了眨电子眼，然后大眼睛里的符号，变成了微笑。

贴心的小机器人发现陈尽何没有脑机接口，于是立刻切换成了外语音模式。

【感谢主人唤醒沉睡的我，今天将由我来为您提供专属一对一服务。请您对我说出想要购买的东西，我将为您规划最优路购物线。】

小机器人稳稳地飞在头顶，话又快又密，十分活泼。

“主人”是什么鬼？

难道这里每个导购机器人都是这么称呼顾客的？

陈尽何摸着脖子掩饰尴不适：“我要买沙发床、床上用品和小夜灯。”

【好的主人，收到主人的心愿清单，已规划好路线，主人请跟我来！】

大概是中心城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脑机接口，因此机器人使用外语音这件事并没有人对此感到诧异。

陈尽何跟上热情的小机器人，听它一路不绝地雀跃介绍。

不愧是中心城的商场。

纵然是在白天采光最好的时候，一楼大厅仍旧灯火辉煌，明亮的耀眼。

陈尽何边走边四处打量。

想到下城区每日需要准时断电的可怜发电量，他又一次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中心城的铺张。

“诶？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什么东西？”

“有个黄色的影子。”

“你眼花了吧？”

两个路人的讨论声过大，引起周围人的不满。

被众人皱眉看了一下，两个路人立刻快速收声。

商场实在太空旷，掩体不够。

猫妖从树上下来，左闪右躲姗姗来迟。

它好不容易避开路人的目光钻进商场里，就听见门口被唤醒的小绿茶机器人张口对着陈尽何叫“主人”。

猫妖脚下一滑，脸差点磕在墙上。

这玩意冲它的人类叫什么？！

猫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那个会飞的破铁盒子。

铁盒子忽闪着那双电子眼对陈尽何笑个没完。

笑什么？

猫妖呲牙，一爪拍在地上。

这破机器知道笑是什么情绪吗？明白情绪是什么意思吗？

猫妖有些生气。

它一路从家跟过来，不是要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破铁盒子对陈尽何笑着喊主人的。

【主人，小心台阶哟～】小机器人暖心提醒。

“捏捏捏捏捏～”猫妖躲在远处的花盆身后，怪腔怪调地模仿小机器人说话的样子，一边嘲讽一边咬牙切齿。

小机器人带着陈尽何往商场里面走去。

猫妖抬爪要去追，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双皮鞋。

皮鞋主人站定，原地跟人聊起天来。

！

最烦没有眼力见的路人！

猫妖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这人一时不走，它只好退到花盆后面藏起来。

猫妖张着幽怨的眼睛，只能看着陈尽何跟那个机器人越走越远。

飞在陈尽何脑袋顶上的那个小机器人非但没有收敛，还越说越起劲，一路手舞足蹈，欢腾雀跃。

吱噶……猫妖的爪子挠在地砖上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它转头怒瞪着那双挡住它的皮鞋，眼神冒火。

好不容易挨到这人离开，猫妖再也不想耽搁时间。

它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出来，三下两下穿梭在早就看好路线的遮挡物之间，闻着自己在陈尽何身上留下的味道，一路追踪而去。

【主人，这里就是床品区啦。您可以先在A区挑好床，我们再去B区看床上用品。沙发床的品类不太多，主人请跟我这边来。】

小机器人往前飞了一段，路过一个个摆着精致大床的区域，转了个弯，在一处小角落停下。

不大的地方，孤零零地摆着几个颜色不同但样式相似的沙发床。

【主人，就是这里啦！】

完成第一个任务的小机器人胸前闪了道蓝光，大概是返回指令。

陈尽何伸手摸了摸几张小沙发，坐上去感受了一下。

还算结实。

不过如果换成是黎鹤……

陈尽何有些不确定。

黎鹤那个身材，睡在这上面，翻身的时候床会不会晃得咯吱咯吱响呢？

陈尽何起身，把沙发床拉出来摆好，模仿黎鹤的重量，脱掉鞋子用力往床上躺去，还使劲在上面翻了几个身。

晃倒是不怎么晃，但响是真的偶尔会响。

“也不知道行不行……”陈尽何穿好鞋子起身，站在沙发床旁边自己嘟囔。

【主人是有什么顾虑吗？】

“嗯。”

陈尽何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又去看另外几张。

【主人在担心什么？是价格、样式还是承重问题？】小机器人追过来继续问道。

“担心……承重……”

【这是张一米五左右的沙发床，很结实的！虽然骨架采用了新型轻材料……】小机器说到这里停顿一下，若有所思继续道：【只要不是两个成年人一起睡在上面大力翻身折腾，承重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哦！】

小机器人说完，得意地上下飞动几下，自信满满，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看不懂陈尽何因尴尬而变得耳朵通红的小机器人又贴心问道：【主人买这张沙发床回去，是要几个人使用呢？】

“……”

陈尽何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他赶紧打断这只话痨小机器人：“是一个人睡，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