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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六十九 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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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临进城这阵黄沙还是没散,赵荔城把眼睁了又睁,才勉勉强强把旗上斗大的“萧”字认了个半边,抓了抓脑袋道:“这他妈谁看得清啊?”

萧恒笑道:“将军行事谨慎,是好事。”

“萧将军可别臊我了,我这点皮毛本事,在将军跟前压根不够看。”赵荔城转头大声喊,“监军——开门哪——接救兵啦——”

城上哨兵放声喊:“监军说——先叫他把圣旨递上来——”

不多时,城墙上摇摇晃晃放下一只吊篮。

这显然是怀疑他的身份真伪。赵荔城怕他恼,正想描补两句,萧恒已干脆利落地掏出旨意放进篮,笑道:“原来有更谨慎的。”

李寒冒着风沙将圣旨几番验看,这位的确是皇帝亲封的镇西将军无误,这才嘱咐人开正门,迎萧恒进西塞都护府。

天太暗,屋里只得点灯,火折子还没擦起来,萧恒便听李寒问:“我与将军可曾有过面缘?”

萧恒没有即刻回答。

灯焰燃起,室内黑暗驱散殆尽。李寒终于看清萧恒的脸,是一张过目难忘的面相。但李寒却全无印象。

萧恒问:“李监军何出此言?”

声音。李寒想。声音和整个人的感觉,与元和十五年陪他赶赴并州调查旧案的人很像。

于是,李寒不答反问:“将军是否认得阮道生?”

萧恒想了想,说:“熟。”

“将军籍贯何处?”

“居无定所。”萧恒说,“现在安家潮州。”

“将军没见过我,却知道我官任监军,姓李。”

“听赵将军讲的。”萧恒淡淡道。

李寒不动声色地试探,萧恒就风轻云淡地接招,这种微妙之感甚至算不上棋逢对手,李寒却早有预料般地兴奋起来。

这是个能谈得来的人。

风沙散尽已然入夜,接风洗尘来不及,正正经经吃顿饭还是得有。李寒这一阵将都护府管得熟门熟路,意思是可以便饭,但场合要正经。第一顿嘛,双方皆是耳闻,多少得客气客气。

没想到萧恒却全不讲究这些,直接道:“不知西夔营能否多添一双筷子?”

他是要和大伙一块吃。

这的确出乎李寒预料。他正要开口,唐东游已哈哈笑道:“怎么能是一双?将军,咱们小万把人呢!”

夜色已浓,幸亏退了风,便能在外头一块围火。都是军中打拼的汉子,半顿饭功夫潮州西夔两营已然热络,不一会说笑声便起,潮州营拊掌,西夔营开了嗓,唱的是西塞当地的一支小调:“太阳起嘞——庄稼黄嘞——”

李寒战时禁酒,便捧碗吃稀粥,同萧恒讲:“听闻潮州之前荒了一阵。”

“天底下一个样。”萧恒道,“潮州是急涝,雨过了也好了。西塞却是久旱,不好做。”

“粮荒哪分轻重缓急。”李寒看向他,“在下不才,想同将军讨教讨教法子。”

萧恒道:“我通了几截河道。”

语毕,李寒两眼乍亮,萧恒见他有兴趣,便折了树枝从地上随意画了画,将水陆溜索三路运输同他大略讲了讲,问:“不知监军有没有见教?”

李寒捏着粥碗,俯身将路线看了数遍,声音微微战栗:“这是极其利民便民之举,数代未成之事,竟能全于一手!”

萧恒笑道:“过誉,才开了个头。”

“将军有所不知,灵帝朝时,岑老太公就曾谏言复修永安河道,但灵帝正大修宫室,国库有限,不肯答应。后来到了肃帝,家师也曾上谏极陈水利之便,肃帝将此事交给国舅卞秀京去办,卞秀京搜尽油水,兴修河道、整顿漕运一事从此不了了之。百姓数十年苦于闭塞,直至将军入潮,不过两年。”李寒道,“万事开头难,但将军开了这个头。”

萧恒摇头,说:“治标不治本。”

李寒没有反对,思索片刻后道:“种子多,良种少;土地多,良土少;务农多,良农少。”

他沉思半晌,还是不得其法,一抬头,撞见萧恒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眼中燃烧着两簇黑色火焰,完全因李寒而点亮。

这个少年人,竟将自己治荒难成的窘境一语道破。

萧恒没说话,对他抬了抬粥碗。

李寒也捧碗向他一举,喝粥却像吃了口酒。

碗落下,李寒突然想起另一桩事,“将军远赴西塞,潮州那边如何料理?”

萧恒道:“我有托付。”

“可靠之人?”

李寒虽这样问,却已预料到萧恒要说什么。股肱、腹心,不外如是。

萧恒说:“堪托生死。”

***

萧恒北上那天潮州难得放了个晴,马一出境就阴了天,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下起了雨。等后半夜滴滴答答收了声,秦灼的房门才从里头打开。

冷风一冲,门扇两条卸掉的手臂般,哐地向两侧一摔。阿双闻声跑过来,见秦灼站在门槛里头,像一动没动。

天上月亮冷冷睨着,怨怪他心口不一、自食其果。月下,他神情冷淡,面色冷白,眼下青了两片,下巴也是,阿双讶异他胡茬生得这样快。他一身皮每个角落都在满不在乎,但凑成一整个人,竟憔悴得不成样子。

阿双嘴唇动了动,便听秦灼说:“我想吃馎饦。”

阿双眼泪掉下来,轻轻答应:“哎。”

庖厨里有点面,还有点臊子,阿双又切了点菌子,匆匆给他做了一碗。秦灼就从屋里等,热食来了不讲话,捋了捋头发埋首就吃。

他比阿双高不少,刚才夜又昏,也就是他低头阿双才看见,秦灼头已经蓬垢了。秦灼一个沦为禁脔都要熏香浴汤的人。

阿双坐在一旁,这才瞧见桌上还冷着一把虎头匕首,想起秦灼曾经的赠剑故事,眼鼻俱是一酸。

萧恒此举,何异于割袍断义?

吃了将近一半,门外脚步声起,陈子元已匆匆赶过来,见秦灼形容也微微一怔,缓声说:“殿下,前头出事了。”

秦灼置若罔闻,将馎饦吃完,一点汤都没剩,这才捡帕子合了合嘴角,俨然又是一副优容得体的样子。他按下帕子,将那把虎头匕首抓在手中,举步跨出门去。

秦灼径直下阶,陈子元忙跟上,听他讲:“说。”

“萧重光临行前把吴月曙那块官印托给了岑知简,意思是要岑知简替他当这个家。谁知道底下不服气他一个哑巴管家,纷纷闹起来了!”

秦灼问:“谁起的头?”

陈子元突然哑巴了。

秦灼步子一顿,定定看他片刻,陡然尖笑一声:“你们都反去吧!”

见他动了真怒,陈子元急忙解释:“我真没掺和,你偏他的心眼都偏到光明神跟前去了我敢触他从霉头吗?是,一开始的确是咱们的人吵吵,但也是心里屈。从前他讲的好,他拿军务你管政务,可现在兵全听他的,政务又交到岑知简手里——你别瞪我,我是你肚里的蛔虫我知道他没有架空你的意思,全虎贲都是你的虫?你肚子就算装得下个孩子也装不下这么多人哪!”

秦灼不耐听他贫,一脚踹过去。陈子元疼地抱腿,心想你真是练出来了踹人还能走这么快脚这么稳,嘶了一声,忙又道:“咱们的人是一心为你不平,潮州营不干了,觉得咱们质疑他萧将军的权威。这不话赶话赶上,你站一站就成,好歹让咱们的人消停了——可别急啊!”

***

营帐前炬火高举,褚玉照带甲立着,姿态倒从容,神情却冰冷,“老程,你也别忙着回护。萧将军到底什么心思,大伙心里门清。他统军权我们殿下管政务,是不是他的金口玉言?现在人一走,叫岑郎一个哑巴主事也要夺我们的权柄,你倒是言说言说,贵将军是个什么心意!”

程忠冷笑一声:“哑巴主事又如何?将军的嘱咐,我们就认!总好过另些人上来,乍一传说出去,咱们潮州是婊子当家!”

褚玉照神色遽变,虎贲众人又如何听得秦灼受辱,提拳要上,突然听人远远道:“哦,我是婊子,你们萧将军是什么,婊子姘上的奸夫吗?”

夜色里秦灼神色冰冷,但怒意明显不是为程忠这一句话。他一上前,虎贲瞬时涨了气焰,不料秦灼掉过头,对褚玉照说:“道歉。”

褚玉照怒道:“殿下!”

秦灼冷冷看他,“不是你起的头?”

褚玉照转首不答。

“鉴明,不是第一次了。我同你讲过,我和萧将军是盟友,他的处置我但凡没发话,就是认同。潮州柳州的政务全交给我,我管得过来?我就算管了,人家心里能记我多少恩情?今日尚且指着脸骂我,焉知来日不是为人做嫁衣?”

他虽骂褚玉照,却显然敲打潮州营。程忠冷笑一声:“秦少公也不必如此夹枪带棒,话既讲到这里,不如统统说开了!弟兄们就是没办法心服你!确实,你当年救济潮州对咱们有恩,但潮州没给你容身、没替你避敌吗?你后来弃城而走,我们将军说你是不得已,我们的确也行事有错,这件事潮州营认!但我们将军如此回护于你,你是怎么对待他的?我们听从将军教训对你毕恭毕敬,而你手底下呢?陈子元褚玉照这两大臂膀素日对我们将军不是横眉就是立目,干的孙子事摆的老子款,咱们为将军忍着,你就真当咱们眼瞎吗!”

秦灼轻轻鼓掌,“说的好,还有什么?一并讲吧。”

他好作这副嘲讽之态,程忠心头火起,怒声道:“少公既然这样讲,咱们就说了!潮州是萧将军的本家,少公要当这个家也成,和那位君上断了,咱们兄弟从此把你当将军夫人来供!你说一,咱们不说二!”

“将军夫人。”秦灼将这四字在齿间磨了又磨,“也不是不成。”

别说褚玉照,连陈子元都傻了,忙叫道:“殿下!”

“但我是个眼不容沙之人,我若做他的夫人,他这辈子别想有半个女人挨上身。”秦灼悠悠道,“程统领这样着急将我配给他,是多盼着你们将军断子绝孙。”

前一刻他还温声细语,后一刻乍然声音一凛:“诸位既把我做婊子瞧,就不该指望我对他生什么从良的情意;诸位若把我做夫人看待,照旧张口闭口如此羞辱,真是对萧将军敬重至极!”

“我当日同萧恒歃血为盟,是皇天后□□鉴共证的盟友,他不在,我的话你们就得认。”秦灼忽地深深一笑,冷艳横生,“至于别的——我秦灼宁当这个婊子少公,也不屑做你们萧将军金屋藏娇的夫人。我和萧重光桥归桥路归路,这句话我说最后一遍——听清楚了吗?”

“你……”

“程忠!”

一声断喝。

不远处,梅道然提刀跳下马背,大跨步走来。

他走到跟前,先对秦灼抱刀一鞠,态度如何已然分明。程忠急声说:“梅统领,将军可是把你当亲哥哥看,你岂能帮护外人来打将军的脸?”

梅道然转身看他,“老程,我瞧是将军上回罚得太轻,叫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忠脸色一白,叫一声:“统领!”

梅道然问:“你们和自己婆娘睡觉,将军问过一句?人家分分合合将军自己都没话说,你们倒来管将军被窝里事,能耐啊!”

程忠急道:“统领,老程是有过家口的,里头事看得明明白白!朝廷招安的旨意早就下了,将军怎么偏这时候北上去打西塞?明明是叫他南秦少公伤透了心,这才抛下家业远走了!将军待他如何,咱们上上下下看在眼里。平日嘘寒问暖,行事多少尊重!褚山青率军围他,将军当即率人去救;他去锦水鸳赴宴,将军顾不得圈套也要去找他!将军对他赤赤诚诚一片真心,他呢?他对咱将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么作践将军一片心啊!他秦灼能在潮州站脚,不就是仗着将军中意他吗?”

“是,这也是萧重光自找的。”梅道然看秦灼一眼,转过头,声音冰冷,“萧将军就是一片真心踏成泥,也舍不得给人家一句重话,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人家皇帝不急,咱们别忙活着做太监。”

梅道然话音一转,“但岑郎这件事,还是要虎贲军给一句话。”

“你们认不认。”

秦灼冷声叫道:“褚玉照。”

褚玉照上前抱了抱拳,仍不说话。

见他依旧不服,梅道然反倒哧地一笑:“两处争纷不只一次,今日索性全部说分明。虎贲营看不上萧将军,潮州营也看不上秦少公。你们觉得秦少公多番折节,这边觉得萧将军备受屈辱,论到根子上,是因为两边只是盟友而不是一股绳——永远不可能是。秦少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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