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像顽皮的小精灵,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幸福小学的走廊里横冲直撞。沂林趴在奥数集训室的课桌上,冻得通红的手指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小金鱼,倒计时牌上鲜红的"00:00:00"仿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忐忑不安的心。教室角落的生物角里,那只普通的小金鱼正慢悠悠地穿梭在彩色吸管搭成的"彩虹桥"下,鳞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藏着无数小秘密。
"又在开小差!"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沂林的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她转过头,只见柏纪榆不知何时站在课桌旁,蓝色冲锋衣上的小鱼挂件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胸前"数学小达人"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自从上个月的班级奥数选拔赛,这个总是稳居年级榜首的男生,举着满分试卷调侃他"解题思路就像小金鱼在鱼缸里绕圈圈",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柏纪榆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鱼缸:"这么冷的天,你的小宝贝该冻着了吧?"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毛线织成的小外套,小心翼翼地套在鱼缸外。小金鱼像是感受到了温暖,尾巴轻轻一摆,游到玻璃前,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柏纪榆。他被逗得咯咯直笑:"瞧,它在跟我道谢呢!"
沂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少得意,这次年级擂台赛,我一定会超过你!"
柏纪榆挑了挑眉毛,狡黠地笑道:"那我可等着呢!要是输了,就给我的小鱼也搭个这么漂亮的彩虹桥!"
决赛当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沂林用妈妈织的厚围巾把小鱼缸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走进礼堂。刚在座位上坐定,就看见柏纪榆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匆匆赶来。她在沂林旁边的空位坐下,神秘兮兮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用彩泥捏成的小城堡,还有几棵迷你圣诞树。
"给你的小金鱼布置的比赛场地!"柏纪榆说着,把小城堡轻轻放进鱼缸,又撒了一些鱼食,"吃饱了才有力气给你加油!"
沂林看着鱼缸里焕然一新的景象,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分心,我一定会赢!"
柏纪榆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考场里的暖气发出"嗡嗡"的声响,沂林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第一道题还算顺利,可越往后做,眉头就皱得越紧。当看到最后一道大题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画着九只戴着圣诞帽的小动物,题目写着:"它们要通过七座积木桥,每座桥只能走一次,共有多少种路线?"这分明是一道复杂的排列组合题,难度远超平时练习的题目。
沂林的手心开始冒汗,铅笔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她偷偷瞥了一眼斜后方的柏纪榆,只见她咬着铅笔头,眉头微皱,似乎也在思考这道题。过了一会儿,柏纪榆突然眼睛一亮,拿起彩铅开始画树状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就在沂林急得抓耳挠腮时,鱼缸里的小金鱼突然欢快地游了起来,尾巴在水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鳞片折射的光斑晃过他的眼前。他想起昨天放学时,柏纪榆塞在他课桌里的纸条:"数路线就像数金鱼的鳞片,别着急,一片一片慢慢数。"
沂林定了定神,重新拿起铅笔。她学着柏纪榆的样子,先给每只小动物涂上不同颜色,又用蜡笔给积木桥画上糖果花纹。慢慢地,解题思路变得清晰起来,他开始在草稿纸上认真地列出算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收卷铃声响起时,沂林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柏纪榆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仿佛过得特别漫长。沂林每天都会去看看他的小金鱼,给它换水、喂食,可心里总是惦记着比赛结果。柏纪榆也时不时地跑来,和他一起给鱼缸里的"小城堡"添砖加瓦。
"你说,我们谁会赢?"有一次,柏纪榆突然问道。
沂林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和你一起准备比赛的过程,比输赢更有意思。"
柏纪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算你说得有道理!"
成绩公布那天,校园里热闹非凡,公告栏前挤满了踮着脚的同学们。沂林和柏纪榆挤在人群中,手心都冒出了汗。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张红榜——"五年级(1)班沂林"和"五年级(4)班柏纪榆"的名字并列第一,中间还画着一条戴着皇冠的小金鱼,尾巴上缀满了星星。
"我们并列第一!"沂林兴奋地跳了起来,不小心撞到了柏纪榆。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庆功会上,老师特意把讲台布置成了一个小舞台。沂林和柏纪榆小心翼翼地把鱼缸搬到讲台上,小金鱼在撒满彩色亮片的水里欢快地游动着,每当它游过"彩虹桥"和"小城堡",台下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柏纪榆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张手绘奖状,一张画着戴着蝴蝶结的小金鱼,另一张上,两只小手牵着鱼尾巴,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最佳数学拍档!"他把其中一张递给沂林,笑着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奖状!"
放学时,柏纪榆往沂林口袋里塞了个铁盒,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石子和贝壳:"给你的小金鱼铺一条真正的彩虹路!"他又递来一张画着星星的纸条:"周末来我家,解奥数题。"
暮色中,沂林抱着鱼缸走在铺满积雪的小路上。小金鱼每摆动一下尾巴,水面就漾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她忽然明白,这场奥数比赛的意义,早已不是简单的输赢。在那些一起准备比赛的日子里,在和柏纪榆的你追我赶中,在与小金鱼的朝夕相伴间,她收获了比分数更珍贵的东西——那是一份难得的友谊,是共同探索数学奥秘的快乐,更是一段充满温暖和欢笑的美好时光。而这些,或许就是人生中最奇妙的方程式,答案里写满了成长与幸福。
沂林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最美好的相遇,但却应该有为了相遇或者重逢,所做的最美好的努力。
-- 勒.克莱齐奥 《流浪的星星》
寒冬的阳光斜斜穿过五年级(1)班的玻璃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班主任抱着红绸包裹的奖杯走进教室时,木质地板被此起彼伏的跺脚声震得微微发颤。扎着低马尾的沂林被李想从座位上拽起来,藏在米色针织衫口袋里的草稿纸随之滑落一角,露出上面用蓝墨水勾勒的歪扭小鱼——那鱼的尾巴像被风吹皱的波浪,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安静!"徐老师将奖杯轻轻放在讲台上,金属底座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这次全国奥数决赛,沂林同学不仅以满分夺冠,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法震惊了评委!"他按下投影仪开关,幕布上瞬间铺满密密麻麻的公式,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用银色荧光笔绘制的小鱼,它的游动轨迹竟与压轴题的解题思路完全重合。
李想"噌"地跳上椅子,粉色发绳系着的蝴蝶结扫过头顶的吊扇:"我发誓!决赛前三天的晚自习,她对着窗外的月亮发了半小时呆,突然抓起我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乱涂!"说着翻出照片,照片里沂林正趴在图书馆的玻璃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银色马克笔在玻璃上勾勒出鱼群,窗外的圆月刚好嵌进草图的缺口。彼时图书馆早已闭馆,管理员大叔举着手电筒守在旁边,光晕里浮动的尘埃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边。
沂林想:你什么时候把照片打出来的呀!
隔壁班的喧闹声由远及近,柏纪榆抱着厚厚的演算本挤开教室后门。这个清冷少年,蓝色冲锋衣下摆沾着未拍净的粉笔灰,衣领处还别着枚褪色的天文社徽章。他快步走到讲台前,展开笔记本时飘出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扉页夹着的便签纸还留着反复折叠的痕迹,苍劲的字迹写着"心若游鱼,自破迷局"。
"天文社观星那晚,"柏纪榆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腹摩挲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月亮图案,"你说不规则图形像被天狗啃过的月亮,我连夜画了五种鱼群游动路线。"泛黄的纸页上,五条方向各异的小鱼穿梭在弯月周围,边缘还贴着用修正液点出的星光,那是他对照着月相图,用圆规针尖一点点戳出的痕迹。
教室里突然陷入寂静。数学科代表颤抖着接过那张珍贵的草稿纸,指尖拂过小鱼跃动的线条,忽然想起沂林总在课间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演算,那些螺旋状的辅助线像缠绕的藤蔓,连值日生擦黑板时都忍不住避开;前排女生悄悄掏出荧光笔,在自己的演算本上临摹鱼群,这才惊觉原来复杂的几何图形真的可以化作灵动的轨迹;不知谁起了个头,改编的《月光谣》在教室里轻轻流淌:"小鱼摆尾破迷雾,月亮弯弯指前路..."歌声顺着窗户飘向操场,惊起一群白鸽,羽翼掠过秋日湛蓝的天空。
柏纪榆和李想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把手伸进书包。柏纪榆掏出的是自制的月亮形状荧光贴纸,每片月牙都裹着半透明的塑封膜,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李想变魔术似的举起小鱼造型的演算尺,透明鱼身里封存的金粉随着晃动簌簌飘落,宛如银河倾泻。"打开看看!"两人异口同声,柏纪榆耳尖泛红,李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汪倒映星光的湖水。
暮色渐浓时,沂林独自站在洒满月光的走廊。奖杯被擦得锃亮,底座刻着的"全国第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轻轻展开那张承载着无数夜晚的草稿纸,小鱼的眼睛被月光点亮,仿佛要顺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游向浩瀚星河。远处传来李想的喊声:"沂林!柏纪榆请假去外面买了草莓蛋糕!"转身时,她看见两个好友朝她跑来,李想马尾辫上的粉色蝴蝶结在风里翻飞,柏纪榆冲锋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色铅笔,而那条草稿纸上的小鱼,正载着所有的星光与期待,朝着更辽阔的未知游去。
周五傍晚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沂林背着印满公式的蓝色书包蹦出校门,书包上的月亮挂件随着步伐晃出清脆声响。一眼就看见爸爸的白色小轿车停在梧桐树下,车窗半摇着,飘出她最爱的流行音乐,后备箱还露出保温桶的银色提手——准是装着奶奶包的荠菜馄饨。
"妈妈提前回来了!"爸爸刚按下解锁键,沂林就"哗啦"拉开后座门,书包带子扫过座椅上的羊毛围巾。小区里的银杏叶簌簌飘落,金黄的叶片扑簌簌钻进她的围巾缝隙,像撒了一路的月亮。拐进地下车库时,她隔着车窗看见自家阳台亮着暖黄的灯,窗帘上晃动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跳突然不受控地加快。
电梯数字跳到17层,沂林攥着书包带的手心微微出汗。防盗门虚掩着,飘出红烧肉的香味,还有瓷勺搅动汤锅的轻响。玄关处,黑色羽绒服搭在衣架上,旁边放着双沾着银杏叶的白色运动鞋,鞋边还沾着些暗红的泥土,像是从远处的山林带回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正撞见妈妈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阿林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客厅暖黄的灯光下,穿藏青卫衣的少年半跪在茶几前拼乐高,黑色发梢垂落额前,专注的侧脸和记忆里重叠。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虎牙在灯光下一闪:"小数学家,这道立体几何题帮我看看?"沈翊晃了晃手里散落的齿轮,乐高零件堆里还压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鱼,正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研究鱼群游动轨迹的涂鸦。
"听说某人拿了奥数冠军?"沈翊突然从背后掏出个机械鱼模型,齿轮咬合处闪着微光,鱼尾摆动时竟能折射出彩虹,"当年是谁哭着说鱼的游动轨迹像函数曲线来着?"他起身时带倒了乐高零件,两人蹲在地毯上争抢,沂林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浅色疤痕——是初中替她挡自行车时留下的。那道疤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像条沉默的小鱼。
晚饭时,沈翊熟练地给她挑出排骨上的骨头,被妈妈笑着戳破:"就你宠着阿林!小时候为了给她捞萤火虫,两个人掉进荷塘浑身湿透..."沂林的筷子突然顿住,记忆里潮湿的夏夜翻涌而上:沾满淤泥的校服、少年背她回家时哼的跑调歌曲,还有月光下交叠的影子。沈翊耳尖泛红,往她碗里夹了个丸子:"现在可捞不着萤火虫了,不过..."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饭后,沈翊从书包掏出个绒布盒子。里面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叶脉间嵌着细碎的蓝水晶,像把整片星空揉进了叶片。"在国外交换时做的,"他别在沂林校服领口,动作比拼乐高时还要小心翼翼,"本来想等你生日..."话音未落,沂林突然发现他卫衣口袋露出半截素描本,边缘画着熟悉的小鱼。
夜深了,沂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隔壁房间传来沈翊和爸爸打游戏的笑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