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一座灰白色的洋楼巍然矗立。

门前的铜质门牌上用中英文清晰地刻着“杰克商行”几个字。

周玲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褪色的旗袍，小心翼翼地用手抹平了褶皱。

“别紧张，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达菲轻轻拍了拍周玲的肩膀，“这份工作非你莫属。”

“谢谢。”周玲对达菲感激的笑笑。

踏上洋楼的台阶，周玲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明明不是第一次面试，却还是紧张的很。

“周小姐？轮到你了。”

清脆的女声将周玲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跟着文员走进了面试室。

宽敞的办公室内，三位面试官正襟危坐。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他的目光锐利而威严。

“请坐。”中年男子用标准的英语说道。

周玲微微欠身，优雅地坐在了准备好的椅子上。

“我看过你的简历，很优秀。”中年男子继续用英语说道，“但我想知道，作为一个翻译，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玲不假思索地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除了准确的翻译之外，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主人的声音。”

看到面试官们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她继续解释道：“翻译不仅仅是传达字面意思，更重要的是要传达说话人的情感和语气。只有把自己的声音变成主人的声音，才能更好地表达主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中年男子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其他两位面试官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玲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回答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源于她这些年来在学校实践课的切身体会。

接下来的术科测试，周玲都准确的履行了作为翻译者的责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强。

三个小时后，当最终结果公布时，周玲的名字却并未出现在录用名单上。

“抱歉，周小姐。”人事主管客气而疏离地说，“您的能力确实很出色，但我们最终选择了另一位更适合的人选，他是个洋人。”

“怎么会这样......”达菲也一脸不解，“明明你的表现那么好。”

周玲苦笑着摇了摇头。生活给她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她早就学会了承受。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玲？”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白花旗袍的女子站在那里。那张脸，那个名字，仿佛是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

“你好，人家都叫我周玲小姐。”优雅的女子微笑着说，"这个公司的总经理。"

两个周玲，四目相对。

路过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两个周玲竟有七分相似，就连声音都十分接近。唯一的区别是，一边的周玲衣着朴素，而那位总经理周玲小姐则光彩照人。

“我知道你没有被录用，”周玲小姐道，“但我这里恰好有一个职位空缺，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考虑？”

“什么职位？”周玲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问道。

“清洁工。”周玲小姐直视着她的眼睛，“薪水不高，但胜在稳定。”

“我接受。”她说。

周玲小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好，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达菲装模作样的拉住周玲的手：“你真的要去做清洁工？”

“为什么不呢？”周玲平静地说，“我现在才明白，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自此，周玲就脱下了旗袍，换上了粗布衫。从每天天不亮到夜深人静，都能看到她拿着扫把在公司每个角落清扫的身影。

很快一个月过去，她的布衫已经褪色，膝盖处因为长期跪地已经磨出了一片暗沉。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变得粗糙发红，指甲边缘泛着青黑色。

“周玲，你动作也太慢了哦。”二楼传来一声训斥，“门口这点水渍，擦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完事？”

周玲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周玲小姐正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优雅地啜了一口。

“是，我马上就好。”周玲低下头，加快了擦地的动作。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门前，看着地上的积水皱起了眉头。周玲立刻意识到这是位要进门的客人，她迅速放下手中的抹布，趴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先生请走这边。那边的地砖坏了，很可能会陷进去。”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踩着周玲的后背，跨步进了门。

二楼的周玲小姐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却对楼上的某处使了一个眼色。

随即一盆污水从二楼的窗户倾倒下来，一滴不漏的倾倒在周玲的头上。

污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沾湿了她的衣襟。周玲默默地忍受着，楼上传来讥笑的声音。

公司的职员们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轮流差遣她跑腿买早点、咖啡，甚至连香烟、口红这样的私人用品也要她去买。每个人给她的零钱都不够，她只能自己贴钱垫上。

最难熬的是每天清晨打扫卫生间的时候。那些故意留下的污渍，那些恶意堆积的垃圾，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狼狈。

这天她在擦玻璃，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抬头一看，又是一位客人要进门。周玲麻木地趴下身子，感受着皮鞋踩过后背时的疼痛。

“周玲，”周玲小姐的声音又从楼上传来，“厕所的马桶又堵了，你去处理一下。”

“是。”

周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向楼梯间。经过前台时，几个年轻的女职员正在窃窃私语。

“听说她以前还是圣瓦伦丁的高材生呢！。”

“听说是因为勾引学校老师被开除了。”

“啧啧啧，看着任劳任怨，没想到是这种女人...”

周玲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卫生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显然，又有人故意制造了麻烦。

她戴上手套，拿起通条，开始了新一轮的清理工作。污水溅到了她的脸上，但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镜子里倒映出她的面容。虽然满是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周玲小姐放下红茶杯，望着楼下忙碌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玲姐，”达菲小声问道，“您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过分？”周玲小姐冷笑一声，“这点惩罚，还远远不够。”

达菲道，“我觉得让她干这么多事情已经很锻炼她了，您为什么还要制造那些谣言来中伤她呢？”

周玲小姐道，“一个女人能忍受生活的苦，却不一定能忍受精神上的苦。这样才能彻底的磨练她不是吗？”

一连几天，周玲的活儿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

这天，周玲跪在地上，正用一块早已变黑的抹布擦拭着洗手间的地板。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不禁皱起眉头。

“周玲，你动作太慢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客人马上就到，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布拉吉的女文员正抱着双臂站在门口。这是公司的会计张小姐，平日里最喜欢为难周玲。

“马上就好。”周玲低声应道，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哦，对了。”张小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纸币，“帮我去对面的咖啡馆买杯美式，要加冰的。”

周玲接过钱，发现只有一块钱。而对面咖啡馆的美式咖啡要一块二。这种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毛补上。

“记得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太久。”张小姐扔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周玲站起身，准备出门。就在这时，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她扶住墙壁，深深吸了口气。这几天她几乎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就靠着馒头咸菜过日子。

她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下，快步走出公司大门，迎面撞上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对方显然被这个满身消毒水味道的清洁工冒犯到了，不悦地皱起眉头。

“对...对不起。”周玲连忙道歉。

“周玲！”二楼传来张小姐威严的声音，“这位是顾先生，我们重要的客户。还不快点！”

周玲立刻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趴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的脸贴着冰冷的石板，感受到顾先生的皮鞋从自己背上碾过。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去买咖啡吗？”张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玲这才回过神来，快步向咖啡馆走去。

推开咖啡馆的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曾经的她也是这里的常客。

“一杯冰美式。”她轻声说道。

“哦，是你啊。”服务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这个清洁工，每天还给同事垫付消遣的钱，看来杰克商行的人真是够有钱的。”

周玲没有说话，只是把钱放在柜台上。

回到公司，张小姐正在和同事们聊天。看到周玲回来，她故意说道：“哎呀，这咖啡怎么这么慢？都不凉了。重新去买一杯吧。”

“可是...”周玲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玲小姐从楼上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周玲小姐问道。

“老板，这咖啡都温了，一点也不好喝。”张小姐撇着嘴说。

周玲小姐看了眼周玲，淡淡道：“那就重新买一杯吧。”

周玲攥着仅剩的几毛钱，转身又往咖啡馆走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周玲小姐的声音：“对了，一会儿三点，顾先生要带几位客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周玲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意味着她又要在那些富人面前趴下身子，任人践踏。但这又如何？从她走进这家公司的那一刻起，尊严就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