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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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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扶冬坐于府邸之中,浑然不知已然登上公众荧幕,成为瞩目焦点。

她起身出门,沿廊仆从整齐而立,双手叠于腹前,黑瞳定定笑着,几乎僵硬而无差的笑容,目送她离去。

眉间朱砂……

扶冬扫过一行人额心,落于其朱红,眉头微蹙。

后院荒草漫膝,灰色藤蔓如缠蛇盘旋斑驳篱墙。

那里,似乎有什么,坍塌井台斜压青石板倒落,平静无风荒草间倏然一动。

她脚步停顿,转头望去。

院落败弃已久,长期无人打扫,漆黑水草凝作暗绿痂痕,然杂草沙沙摇动,萧条蕃芜间却寂静无声。

温扶冬拨开草丛,朝里走近。

轰然巨响,那草间有如蛇蟒伏动,并非荒草萋萋,而是摇晃的厉害,要敲入人骨头里去,空气弥漫腐臭之息,靠近一步,便如裹尸布缠绕全身。

扶冬捂鼻皱眉,方至后院,门外下人忽唤道:“小姐,屏开氏有见。”

晨时微风携雾带雨,嘈杂鸟鸣啁啾,她望去后院一眼,沉默回道:“知道了。”

仆从身影模糊走廊,那笑容愈发幽深,神色深沉莫辨。

扶冬走至前院,与一张陌生面庞相视。

那人温婉而笑:“温三,好久不见。”

她欲言又止,走至石桌对面而坐。

“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想我吗?”屏开南芪抿了口茶,道。

温扶冬抽回手,半晌,挤出个字:“想……”

“……”

“呵——”南芪冷笑声,语气转而刻薄,“我不过赴北三日,几日不见,你当真装不认识我了。”

温扶冬沉默:“没有。”

对方显然不信,剜来一眼:“同府多年,你数年豢养男宠,皆经我一手打理,记不了恩情,如今却与我生疏了。罢了,既如此不待见我,我何必待着。”

说罢,方一挥袖,起身离去。

“……”本以为对方当会挽留,回头却见她端座其间,女子冷笑得愈发厉害。

“姓温的,你给我什么意思!”

温扶冬忙扶稳茶杯,道:“冷静。”

“冷静?!”南芪眉心突跳,甩袖而去,“行!”

“等等!”温扶冬暗道不好,心想自己莫不会被认作夺舍野鬼,追至府邸大门外,却感地面轰然晃动。

她步子不稳,与南芪错身而过,回过头,竟见一只庞然蜈蚣破土而出,血口袭来。

扶冬目光一冷,当即喝道:“跑!”

屏开南芪又是脸色一变,沉声道:“温三,你又搞什么名堂?”

温扶冬嘴唇微张,女子面无惧色,拂袖间,长衫一挥,纤纤玉手一扬,掐住那怪物脖颈。

灰白天色所衬,轻薄杀意朦胧,飘逸而清冷。雾气四溢,只见屏开氏长身玉立,声音冷沉,瞬间将那怪物——撕为碎片:“本宫主在,还没人敢放肆!”

话毕,怪物悲鸣裂肺,窈窕女子将那墨色蜈蚣开膛破肚,粘杂秽物喷涌而出,旋飞四溅。

温扶冬呆住。

等等,她这才死了五年,莫不是人间都变异了?

女子端庄贤淑,若无其事抽出丝帕,擦净十指白玉:“去其糟壳,剥其软肉,酿作腊肠正好。”

“......不了谢谢。”

南芪斜来一眼,君子好不好逑尚且不知,扶冬大抵是匪夷所思的。

“最近,忌口。”半晌,她僵硬吐出几字。

南芪见她不似作假,并未强求。

温扶冬挤出一抹尴尬笑容,拉住她手,道:“我方才不该那般对你,如今想想,是我任性了。”

“你当真知错?”

温扶冬点点头,一本正经:“当真。”

“既知错,便可原谅,如此,你后日便同我随去夜市瞧瞧。”凉风微涩,女子秀雅的眉渐舒展开,独撂下话。

温扶冬注视她背影良久不言,令她更在意的,是南芪眉间一点丹砂。

有什么含义吗?

温扶冬摸了摸眉心纹路,回过头,看向身后佣人齐探出头首。

偷看的未免太过明显……

目光成群如鼠,潮湿而又黏稠望来,随她自大堂入内房,覆满周身。

这感觉过于悚然。

而他们眉目间,清一色红尘。

“小姐!”

她揉了揉眉心,正欲通知搬家,方踏出走廊,薛翎夺门而入,紧抓其左右打量,“您去哪了,叫我好找!一路逃亡奔波,可有受伤?要叫我找着机会,定让那些贼人好生吃苦头!”

月升苍天,云雾淡薄,将整块天分割成匀称三块。

很美,但也很静。

“你选的什么破房子。”

语毕间,夜间传来异动,温扶冬悄然收声,回头望向黑暗深处。

只见空旷府邸间,走廊尽头出现几道模糊黑影,她目光深沉,拉着薛翎躲入屋中。

“嘘。”

走廊漆黑一片,死寂无声。

薛翎正疑惑,却见远处人影渐近,登时吓得气不敢出。

来人似举重物,脚步却轻巧无声,直至院落井前。

后院败落,枯井干涸残破,周遭杂草葳蕤,沿四方伸出铁链,呈封锁之态。

那一望无际黑暗间,仿佛囚禁着上古世纪邪兽。

温扶冬紧盯冰凉井缘,她的直觉向来准确,而此刻这股不安,来源于眼前枯井。

四人驻足井前,四面打量无人后附耳相语,不知说了什么,神色却阴森极了。

石壁残缺一角,寂静裂缝幽深无底。

哪怕温扶冬眼力极好,也不见得丝毫。

不过眨眼,半人高的箱子过这狭小井口塞入,然如此重物下坠,竟无落地之音。

良久,锁链迅速收紧,如巨蟒伏动,铁链剐蹭石壁,发出刺耳声鸣。

四者再一打量周遭,灰溜溜走开。

他们来的匆匆,去也匆匆,走时惶恐怪异,若非扶冬无意撞见,怕是无人晓得。

夜间白雾遮掩,将那黑暗埋藏深处,一眼望去,似透过雾里看花,只落得无底云雾。

薛翎目瞪口呆,道:“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温扶冬朝她比作噤声手势,余光瞥见井缘铁链在动。

诡异枯井上端,残壁拉动铁链猛地一颤。

那里,究竟是什么?

她紧盯枯井方向,方起身,却被薛翎攥紧衣袖,生怯道:“小姐,待会被发现了……”

再回过头,井口已是安稳如初,不见任何松动迹象。

那时,似乎也是那里传出了异动。

想到这儿,温扶冬双眉紧锁。

“那是什么?”水晶外众人道,“以前从未有过这般,好生诡异……”

水晶悬浮顶空,其间景象五湖四海,分隔八方,各地景况离离,聚于紫色画幕。

荒凉无人的南海,尸横遍野的北漠,诡异频发的村庄……以及这里,一切未知的地方。

“里面莫非有何上古大妖,大小姐在或许存一线胜机,这个三小姐……唉,届时有人替她收尸吗?”

温扶冬来到府邸大门,凝视郊外雾野茫茫,踏出一步,穿过迷雾后再抬头望去,仍是府中牌匾。

“温府”二字鲜红,夜间似浸染血色,她摸了摸鼻梁,心下已有猜想。

看来这宅子,并不打算让她走啊。

温扶冬前脚方回府,下人便踱步走入,呈上牌叠道:“小姐,今日该翻牌子了。”

她步子一顿,回头道:“你说什么?”

下人惊异:“小姐,您不是才从东海物色了一批新鲜美男录入奉春宫吗,还说要洗的干干净净收拾好了等着您夜里翻牌子享受一番呢!”

“……”

这奉春宫里,装的皆是三小姐集四海八荒之美男,大到中原少男,小到西域风情,从二房到八十二房,至今未立正房。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

温扶冬眉心一跳,太阳穴微微发颤。

所以,这个所谓新置宅房,人间分部,便是原身老巢,偷钱豢养男宠的根据地?

“哈哈哈哈大伙儿快瞧,这三小姐还当真是个色鬼!”

“原来传闻不错,我当时听着,还不敢信了!甚以为谣言传闻,毕竟费尽心思偷钱,去养男宠这种事,亏我还为她辩驳二三!”

笑声此起彼伏,连作猪嚎,惟有上头脸色铁青,一脚将栏杆踹翻,呵斥:

“都给我闭嘴!要是闲着就去仙来宫里喂猪!”

温扶冬捏了捏鼻梁,斟酌再三后,道:“放这儿吧,我随后便翻。”

“好。”下人微笑着,然那笑却始终不变,犹似一张虚伪面具,恭敬将牌子呈于案上,飘然离去。

温扶冬转头看他一眼,直至背影消失于走廊深处,回头行若无事,翻看手中账册。

原身父亲遗产竟达千两,难怪大叔公虎视眈眈,如今这笔钱于自己名下,扶冬合上账册,毕竟不是自己的,日后便交于薛翎打理。

她翻看卷宗,一时入迷,不觉身后异样。

再回头,案上牌叠竟发出异响,木牌滚烫灼红,散发茫茫白汽,晃动间滚落在地,直将木质地板融灼凹陷。

扶冬丢开卷宗,迅速站起身。

案台剧烈震颤,逐灼为深红,上端木牌轰然碎裂,涌出汩汩鲜血。

她看向脚下血水,反应来时,早已血河没膝,而那污浊血液中,竟传出低微而细屑抽泣,如似恶鬼悲鸣。

不仔细听,难以察觉,可若是听见了,便会发觉那声音近在耳畔。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敲门轻声。

温扶冬贴于门上,听见门外传来那下人带着笑,又如机械般的声音:“小姐,子时了,您还没翻牌吗?”

子时?翻牌?

温扶冬回头望向案台,心头倏然一紧。

她转回头,却在门缝间,对上一双鲜红血眼。

那是一双瞪大至凸出的眼睛,黑瞳急剧收缩,一条一缕血丝犹如蛛网攀附,只见一望无底死气。

门外下人,正以一种诡异姿态趴于门上,面带微笑,窥探门内一举一动。

如此突然一幕,将温扶冬也吓得连退几步,她回过头,却见案台之上,凭空出现一道男子身影,挣扎着欲从那血水之中爬出。

她当即朝门外道:“从今日起,你滚出温府,不必在此做事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门外安静一刹,响起剧烈拍打,混杂下人撕心裂肺惨叫。

“三小姐,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啊啊啊啊啊啊——”

温扶冬沉默道:“赶出温府,你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哭声戛然而止。

不想她目光如此毒辣,一眼戳中要害:“有什么在控制你?”

门外再次寂静,二者之间只隔薄薄木门,好似黑云压城,外头之物似乎进不来,温扶冬低下头,能够看清那只透过裂缝,死死注视自己的眼。

下人失去生息,与此同时,身后男人也自牌中爬出,以一种怪异姿态趴于案台,一张绝美脸庞看向温扶冬,划过泪如冰晶。

轰然间,矮案四分五裂,他蓦然抬头,双目猩红:

“你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连翻我的牌子都不愿了?你这个渣女——”

温扶冬:“......”

男子张嘴咆哮,四溅唾液飞射,她错乱中后退,抬头时,见对方面目扭曲,逐渐癫狂。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啊啊啊——”

声音陡然尖利,不似人声,温扶冬挥袖遮挡,只见袖衫沾染黏液,腐蚀成洞。

对方目光幽怨,一片血淋淋中,声音如有实质,化作磐钟声波,贯穿颅顶。

只是他人尚有七尺,嘴却张至缸口。

这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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