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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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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渚晏和鲁仝一处说话,渚晏翘起腿,一边吃酒哼曲,一边仰头感叹,“闲愁奈我何?鲁仝,我瞧着你如今可比之前有人烟气了。”

“之前如何?”

“混吃等死,行尸走肉也。”渚晏似笑不笑地看着鲁仝,“我这小徒弟如何?你之前还万般不情愿收她,如今可明了了?”

鲁仝伸手取过一旁桌上的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渚匠工从来行事都是谋定而后动,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渚晏见状,不禁打趣道:“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晓得爱惜自己这条小命了?”

鲁仝放下药碗,怅怅望着远处,吁了一口气,嗓音暗哑,“行尸走肉原是为了忘,俺如今有人烟气,也是因为有了指望。”

渚晏莞尔笑道:“是了,人有了指望,才能活着。”

鲁仝浑浊的眸子不易察觉亮起希冀,沉重的语气也跟着轻了不少,“俺如今啊,就盼着能多活上几年。”

他顿了顿,怅然道:“……有时俺在这处,会觉得很寂寞,夜里睡不着,总会想起大酆连绵不断的雪山,冬夜漫长,明明天那么冷,心却是热的,可惜,俺这一辈子都不能回去了。”

渚晏捋了捋胡子,二人不说话了,遥看着窗外远处的山脊,忆起若干年前在大酆那段岁月。已是子夜时分,黑夜山雾回旋流动,散在着层层数不尽的树林之中,一只雀鸟飞过,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

花朝节前三日,几人趁夜色悄然将军器搬进了花船暗格中,鲁仝才坐下喝了一口热酒,只见一人在铺子外探头探脑,鲁仝喝了一声,这人站出,他打一看,认得是晁五。

鲁仝心下掂掇他的来意,装模样问:“你来这作何?”

晁五模样喏喏,浑身紫青,脱得赤条条,一笑,左颊鲜血淋漓,一颗牙掉出,他疼得只抽气,哭喊道:“鲁仝,求你救我性命。”

鲁仝冷笑,知他是欠了钱,被人打成这般,于是不做声。

晁五一骨碌跪下,呼爹喊娘乱叫道:“求你…你再借我点银两吧。”又抽冷子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我过几日一定还你,不还…我…我就不得好死!”

鲁仝不想见他在这闹起,解了腰带掏出几张银票与他,他立马抹了脸,搡一把鲁仝,数了数,猛地啐了一口,“这么点儿,鲁仝,你小儿打发哪家要饭的呢?”

他拍了怕手上的灰,忙跑去赌了,待晚上,又输了精光,劈脸被人赶了出去,他正烦闷有何门路来钱,忽听得隔壁面铺有几人说道:“听说这东西丢了一年,至今还未抓住这两个毛贼。”

“到底是何东西?竟如此大费周章。”

“据说是什么一半简册,好像能制成宿金翎铁甲,可这玩意不早就失传了么。”

“难不成另有猫腻?我还听说,大酆到处贴了榜,悬赏十万钱抓这两个小毛贼……”

晁五瞪着眼想了半响,瞿然一笑,立时往铁匠铺子跑去。

三日后,正是花朝节,人道:“千里仙乡变醉乡,参差城阙掩斜阳。雕鞍绣辔争门入,带得红尘扑鼻香。”

沈听珠今日穿一身孔雀蓝龟背纹齐胸衫裙,梳垂鬓分肖髻,上簪几团蓝色蝴蝶兰,再插一流苏发钗,眉间描贴花钿,几许兰心蕙性,百伶百俐。

商秋着杨妃色衣衫,簪粉绣球,可爱天然。

昨日几人筹划行动——赵玉琮和董蒙士二人提前出城安排打捞一事,渚晏和鲁仝于花船游街,沈听珠和商秋两个小女娘在城内游玩,游玩为主,留心新信为辅。

事成,以定昏之时,北城门烟火为信。

巳时二人安置好初一,收拾妥帖,抱一把古筝,锁了铺子,信步出门。几日前,沈听珠报名参加了花颂楼的才艺比试,第一名可获桃花酒酿一尊、累丝嵌宝石如意簪一支、金镶玉手镯一对,依次第二名,第三名各有奖赏,时辰还早,二人先在城中游逛,参了祝神庙会,又去游春扑蝶。

城中街坊铺子挂上各式样花,街旁槐树树枝梢上系花神灯,几个穿着巫祝服的游人走过,沈听珠看去,又见三三两两穿凤翅甲的军士不时往来,她心道:大酆穿艳丽鲜明的凤翅甲,上祀喜着巫祝服,暗中揣摩,隐隐有了猜想,带着商秋坐于茶楼,看了起来。

良久明了,她立地携住商秋道:“你快去给世子传信,告诉他,城中大酆军士每隔一个半时辰换一班巡城,中间会有半个时辰休憩,上祀人多于花颂楼以南方位活动,丹境人行踪不明,让世子小心提防。”

商秋忙不迭点头去了。

直到未正,花颂楼比试开始,沈听珠自去了,花颂楼搭了一处高面台子,台下放了座椅,满满地坐满了人,从各地来的女娘早已等在台上,相互之间说着话。

沈听珠拿了位号,方坐下,几个女娘围过来,与她嬉笑簪花,台上这时上了第一人,她坐于台中,琵琶弹抱,拨弦一声,台下忽地静下来,女娘随调而歌: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一曲终了,满座的人兀自拍手鼓掌,叫好起来,沈听珠也听得醉了,怔怔地跟着拍了拍手,女娘踱着步子下了台,掌声长久不歇,众女娘争相给她簪花,并相赠花胜,插之鬓髻,女娘红了脸,谢过众人。

这簪花、相赠花胜乃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沈听珠接过一朵,插入女娘发髻,女娘挑出一朵开得正盛的山茶花于她,“……也祝小娘子摘得头奖。”

沈听珠温声向女娘道谢,待女娘离去,她才缓缓坐下,专注地调起音来。她的古筝是滕夫人一手所教,滕夫人内外兼修,四书六艺不在话下,教她三年,也有了几分‘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的水准。

待前一位姑娘唱罢,沈听珠忙抱起古筝,款步上了台。

*

不远处,车舆辘辘行过,风吹起车窗绉纱,内中一夫人捂帕泣哭道:“我可怜的十一郎,如今这般,该如何是好啊!他这獠贼造的孽,为何要让我的儿郎承受!”

说罢,捶胸哭得越发凶了。婢子忙拍背安抚:“夫人莫急,待会神医定能治好郎君。”

这夫人不止哭泣,司马琊直躺着,两眼一动不动盯着车架,他的面容白如一块透玉,夫人唤他几声,他仍不作反应,已然痴傻了,眸光沉沉散了人气,有出气没吐气,好似一个纸糊的空人。

车外渐渐传来悠扬飘渺的古筝曲,司马琊眸子一动,状似没有知觉的人偶一般,慢爬了起来,伏在车窗边往外看去。

夫人惊愕,“十一郎!你……”

台上沈听珠正弹一首《昆仑玉》,勾指,点奏,曲调绕梁婉转,司马琊往外探了探头,看得沈听珠一身蓝杉,袅袅婷婷,冰清质简,动指抬眼,好似瑶池仙台下来的仙子,轻化点悟,他只觉心口那一团死物活了过来,散去的一魂悠悠荡荡,终落在了实处,须臾,让他与这真真假假的人间有了相干。

“神……神仙姐姐!”司马琊大叫了一声,衣襟凌乱,飞扑下车,撞倒行人也不顾,只叫喊道:“神仙姐姐!”

“十一郎!”

司马琊听不见了,一眼不动盯着台上,跌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台上沈听珠一曲结束,福一礼,下台去了。一会儿,掌柜开榜,沈听珠虽未得头三,却因参与,得了一盒透花糍,她万分欢喜,女娘们在她头上簪满各样的花,以作嘉奖,沈听珠一一回簪,笑闹了许久,才散去。

定昏之时,沈听珠和商秋登上凌绝台,俯瞰下坞城内万家灯火,这凌绝台是下坞城最高的一处角楼,夜来最宜看月,此时,已有几人散落在凌绝台的另一侧,三两成群,他们看完花船表演,又上这处等着看烟火。

城内已有几处陆陆续续升起烟火,沈听珠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北城门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

商秋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握紧她的手,道:“娘子,别担心。”

沈听珠点点头,目光始终未曾从北城门方向移开,不知过了多久,北城门处骤然升起一簇烟火,“砰”的一声巨响,绽在空中,她心跳陡然加速,一把抱住身旁的商秋,喊道:“成了!”

话音刚落,满城烟火腾空升起,灯光照彻,夜明如昼,沈听珠仰头凝望,眼眸清晰映出这漫天煌煌的烟火盛景,烟火不停变幻,她的脸庞也随之光影交错,忽亮忽暗。

霎时,沈听珠只觉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明月悬在当空,一道飞影似鹰隼一般携风而来,赵玉琮束起发,换上了一身朱红如火的劲装,在这朦胧月色下,张扬得近乎灼眼,却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散漫不羁,最惹人注目的是他束在长生辫上的红绳,精巧地穿起几串温润玉饰,风吹轻动,叮当作响,他似春花落水一般踏下,落在沈听珠身边,赵玉琮一歪脑袋,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

沈听珠惊觉,脸一红,“世子何时来了?怎么……怎么不说声?“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褪的讶异,“欸,师父他们几个呢?行事可顺利?有没有遇上意外?”

赵玉琮仰起脸,佯装思索片刻,眼神却忍不住飘向她泛红的脸颊,一一回答:“方才来的,今日游人都在城中,外河没人,行事很顺利,没有遇上意外,渚匠工和鲁仝相携在城中游玩,至于董蒙士这厮……”他好似羞于开口,沈听珠追问,他脸上难得地浮现一丝窘迫,移开眼眸,声音也低了几分,勉强答道:“去和小娘子…诉云雨情了。”

“诉云雨情”四字一出,沈听珠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耳根,整张脸瞬间暴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羞恼地跺了下脚,声音又急又低:“他…他……真是不正经!世子你…你怎得也不管管?”

商秋瞧着两人这副模样,捂着嘴,强忍着笑意,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赵玉琮也臊得满面涨红,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声音闷闷地辩驳道:“食色性也,这个…不好管。”他飞快地瞟了沈听珠一眼,见她正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略带嗔怪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追问。

他紧张地砸砸舌,心头突突乱跳,只觉这烟花不是炸在空中,而是炸在了自己心尖上,他头一回慌了手脚,慌慌张张地开口,语速快得几乎打结:“我……我可没有!真没有!”声音到最后,几乎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生怕她误会了去。

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盒酥山,笨拙又真诚道:“今晚有烟火,我怕初一害怕,方才特意回了趟铺子…顺路……顺路就买了这个,赶紧给你送来了。”

沈听珠嘴角轻扬。

赵玉琮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今日玩得可尽兴?比试结果如何?”

“尽兴。”沈听珠声音带着点雀跃,“今日见了许多貌若天仙,技艺超绝的女娘,还得了一盒透花糍,心中很是欢喜。”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发髻间簪满的各色鲜花随动轻摇。

赵玉琮笑意深了些。

凌绝台明黄的灯火,将他朱红的身影映衬得格外挺拔俊朗,临风而立,尽显风流,四周人群熙熙攘攘,却只见他一人惊艳独绝,有大胆的女娘从侧朝他抛花,不偏不倚,那花儿自他的额发落下,似有若无地拂过他朱红的唇瓣,才翩然坠地。

沈听珠只觉心中蓦地一痒,仿佛被那轻柔的花瓣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涩与悸动的痒意瞬间蔓延开来。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小心从旁抱出一个长木盒,“世子瞧瞧,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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