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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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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晨,沈听珠睡了个好觉,起了大早,推开户牖,只听得叮铃一声,金乌洒来,淡雅的香味卷进闺房。

沈听珠惊呼:“我的弹弓!”

她拿下户牖外挂着的一个小铃铎,小小一个铃铎,铃杵上系着一枝梨花,轻盈灵动,铃下绑着弹弓,弓架原本磨手的枝桠换成了材质温润光滑的柘木芯材,沈听珠拿在手中,愣愣道:“世子……”

空中忽地一声长鸣,一只海东青低空飞过,沈听珠探出户牖,欣喜道:“阿兕!”

阿兕俯冲上天,轻盈飞去远方。

十一月立冬,商秋往沈听珠腕上涂上药膏,叹息道:“这断树枝插得狠,娘子手腕这疤怕是消不了了。”

这手腕花了不少时间医治,如今好是好了,却也留了疤痕。沈听珠笑笑,待商秋涂好药膏,她才换了一件淡蓝小袄,镶花边褙子,簪一支玳瑁钗,耳带珍珠坠子,外披着一领荼白斗篷,脚踏青绒靴,收拾妥帖带着商秋出了闺阁。

不过五日,渚晏携礼部金印拜帖登了沈氏宗祠,满堂族老看过文书上的官印,终是点了头。

渚晏声名在外,亲传弟子唯沈听珠一人,拜师一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沈听珠去萱堂拜过滕夫人及诸多亲友,听过几声教导,又往正厅去了,府中各处点灯打鼓,正厅一众朝廷官员簇着渚晏说话,沈忡应正和几个礼部的人执手寒暄。

沈听珠来了,言语礼貌,行礼道:“小女听珠见过几位大人。”

她又拜过渚晏,他今着红缎团花纹袍衫,腰系一抹羊脂玉,瞧着有几分贵重模样,渚晏点点头,携沈听珠上香拜祭。

族中长辈执贴,沈听珠正衣冠,双手奉上拜师贴,行三跪九叩大礼,又敬改口茶,献上六礼束脩,渚晏回赠一枚青玉双角兽坠,拜师礼既成,众人对沈忡应作礼表谢。

沈听珠口里道:“师父。”

礼部众人笑道:“宫中传旨,宣渚匠工与其弟子在太极殿陛见。”

朝廷官员奉行而出,沈听珠在府外拜过沈忡应,跟在渚晏身后,进退有度,自上了轿子,待出了街坊楼宇,羽林卫见过帖子,方才放行,轿子从午门,走侧门进,约计两个时辰工夫,听得内侍声道:“落轿。”

沈听珠初次进宫,谨记滕夫人之言,步步小心,只低眉敛目,跟着渚晏行走。

几队宫婢捧着器物缓缓行过,她偷偷抬眼,只见两边黄色的琉璃瓦的宫墙高不见顶,一圈又一圈围着重重叠叠的宫道,似看不到头,压得人喘不过气,内侍几人活像糊了人皮的纸人,没有半点气色。

沈听珠心下憋闷,咬牙低下了头。

巳时二刻,殿上传谕,内侍省总管息竹引渚晏去太极殿侧殿,端茶请坐,道:“淑妃娘娘和六皇子正在殿中,还请渚匠工稍等片刻。”

他是皇帝贴身的内侍,与渚晏相熟,又说道:“大家近日食不甘味,心情很是不好,渚匠工,您素来有法子,不知您可否劝劝大家?”

渚晏问:“所为何事?”

息竹闻言叹息一声,“回渚匠工的话,本是小王爷在万福寺受了伤,上告长晔世子设计他,大家还未查问,不想长晔世子直接认了这事,又和五皇子留书一封,说是去凉州看南宫大将军了。”

“长晔世子从小在大家身边长大,如今远走,大家怎能放心?这几日,六皇子又不知怎的,竟闹着要出家修行……”

正说着,殿内传来一声怒斥,“胡闹!”沈听珠屏气敛息,渚晏冲她眨眨眼,沈听珠会意,放松紧张的精神。只听内殿一声传呼,息竹引诸晏进殿,“臣渚晏携徒弟沈氏参见陛下、淑妃娘娘。”

“免礼,赐座。”皇帝神情疲惫,赐下软席垫子,语气中尽是威严压迫,“哪位是沈家娘子?”

沈听珠微颤,礼仪不差,端庄行步,下跪俯首,答话道:“臣女沈氏参见陛下、淑妃娘娘,愿陛下万岁万福,淑妃娘娘吉祥如意。”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倒是个有规矩的娘子,往前来,让朕和淑妃好好看看你。”

沈听珠小步往前,造膝而跪,不敢抬头。淑妃南宫苓神态慈和,问道:“沈家娘子,你的闺名是?”

“回娘娘,臣女名唤沈听珠。”沈听珠将头低到最低处,只隐约瞧见一角明黄色团龙纹。皇帝道:“今年芳龄几许?”

沈听珠乖答道:“幼学之岁。”

皇帝盯着她似戒尺一样规正的动作,斜乜了渚晏一眼,不解他这样离经叛道,挑三拣四的性子,怎会挑中这样个板正的徒弟?

淑妃南宫苓柔声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看过《论语》、《汉书》、《史记》,还有《四书》。”

皇帝略微一笑,“你既读过这么多书,那朕来考考你,君子何以求道啊?”

“回陛下,君子以学致道,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勤学善思,方是君子所求之道。”沈听珠斟酌了一下,“即使愚笨如臣女,求学养身,假以时日,也可学以致其道。”

皇帝笑:“口气不小。”

沈听珠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回答道:“上言:‘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臣女虽是小女子,却也知勤能补拙,来日学得本事,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你说这些,可是想哄朕开心?”

“臣女不知说什么话会让陛下开心,只知道对着陛下要说真心实意的话。”

淑妃南宫苓面露出几分诧异。皇帝愣了半晌,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渚晏,你果真收了个好徒弟——今日有喜,赐宴同乐!”

“谢陛下恩典。”

*

两个月前,大胤工部文书:“特遣大匠渚晏携徒巡察,沿途州县需供实录。”已发往各州。

沈听珠耳里没得一点信儿,奔波多日,跟着渚晏游览山水。

按规未及笄女徒随师巡工,须配宫中女史二人、媪妪四名,所经州县皆需按火漆印于官府备案,寄送实录。

一行人方驾车离了大胤十里,无尽暗夜,冷风“唿”地掀起帘子,挟着雪花吹进车舆内,她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接过渚晏新剥的红薯,和商秋窝在一处,笑呵呵地吃了起来。

车舆外几道喊声起,一彪人马行过。沈听珠观望稍许,道:“这几日总见大酆军马四处奔走,师父,这是发生了何事?”

渚晏笑了笑,拨着火吁了一口气,“李太后薨逝,女帝掌权,大开杀戒,他们忙着去南边求一出路……恐怕不日,西陆南北又要开战了。”

商秋问:“西陆内乱不断,为何圣上从未有攻伐之意?”

渚晏意味深长道:“天地四分,若说北陆大胤是条巨龙,那东陆丹境就是草原上奔腾的狮子,各部部落强盛,不容小觑,南陆上祀善巫术,国力虽弱,却是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西陆大酆南北不和,但国力强悍……自陛下登基以来,整顿吏治、改革弊政,换得大胤天下安定,万民乐业,倘若轻易开战,不易于国事民生。”

商秋恍然大悟。

沈听珠呵了呵掌心,轻轻罩住商秋的双耳给她取暖,“师父,此番去下坞城,可是因大酆女帝登基之故?”

火盆滋滋冒火,渚晏揣手向后靠去,“不是,是故人来信,说有一桩心愿未了…”

沈听珠点头。

乍闻远处一声鸟鸣,渚晏轻轻挑开帷子,外面风雪已停,黑夜里朔风微啸,他拿出舆地图看了看,道:“夜深了——小四、商秋,我们在此暂歇马一夜,明日一早再去下坞。”

沈听珠拢好衣裳,和商秋下了车舆,一行人动作利落支起帐篷,在草地上生了一团火,暂作休息,几里外的绿树上不知吊着何物,好似一串灯笼,从下至上隐约有七八个,上围了许多乌鸦。

她不解道:“师父,此处为何不下雪?”

“山脉的缘故,大胤山脉是四陆南北方的界山,阻了风雪,故一过山脉,便是另一种景象,小四,别乱看,过来吃饼。”渚晏烧开水,热上胡麻饼道:“下坞城是四陆接连的一个灰色的地带,北近大胤,西接大酆,南邻上祀,东靠丹境,地势低洼,不受任何一陆管辖。”

火炭“啪嗒”一声碎开,火势骤起,渚晏目光灼灼,映在火焰中摄人心魄,“百年来,下坞城各方势力混杂,行军内外驻扎,小四、商秋,你们要记住,大胤是黑红相间的明光甲,大酆是艳丽鲜明的凤翅甲,丹境穿山文甲,上祀喜着巫祝服,明日进城,一定要仔细辨别!”

肉馅儿的胡麻饼香味四溢,沈听珠馋馋地“嗯”了一声。

渚晏拿起胡麻饼,往两饼之间夹上豆豉,掰成两半递给沈听珠和商秋,继续道:“还有——在下坞城,不要轻信任何人之言,那里的人来路不明,是贼是匪是人是鬼,真假难辩……”

此刻天色正是最黑,沈听珠吃饱了饼,温着蔗浆小口喝着,渚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沈听珠眼里映出的火光一明一暗,连日奔波,终是撑不住,靠在商秋肩上混沌睡去。

翌日,车舆进了下坞城,沈听珠揭开帘子,街坊尽是喧闹的人声,街市按十字排列,横竖向两条,街旁栽着槐树,上挂各式样的祈福带,贩夫沿街摆着小摊,沈听珠瞥见一个卖茶具的小摊,其中一只白釉花式高足杯,通体净白,釉质光润。她道:“好漂亮的高足杯。”

渚晏只看一眼,就下了定论,“赝品。”

“师父如何看得了?”沈听珠忙请教。这时车舆路过一间酒铺,只听得里面一片骂声起,从中一道黑影窜出,提着一条板凳,往门口倒着一横,后面几人一跤绊倒,他吁吁笑了一声,瞅见车舆过来,径奔急跳上来,钻将进去。

车内三人吃了一惊,渚晏立刻挡在沈听珠面前,扳住他的肩膀,要将他丢下车去,这人跪拜告饶,回过脸来。

渚晏一下松了手,“鲁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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