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跳出了一个兔子,几人抚去一身冷汗。
“原来是虚惊一场,”有人庆幸道,而后继续朝深处走去。
直到火光渐远,躲在树后的人才现出身形。
江澈远远的看了一眼,转身就朝洞穴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那一人多高的草丛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纵身一跃,跳到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树杈上。
咔嚓——
江澈迅速收回腿,贴着树干堪堪稳住了身形。
周围的树木不算多,但是草丛却茂盛的很,他能躲在这里不被发现,其他生物同样也能。
江澈垂眸看了一眼,那个被他踩折的枝杈掉下去后没能落在地上,而是撑在了什么东西上头。
不待他看清,一抹黑影迅速扑了上去。
江澈下意识往后仰,来不及再观察落脚点,又是纵身一跃……
那黑影擦着他脚尖落在身后的空地上,而后传来一阵阵低嚎声。
江澈一手握住树干,摇摇欲坠的挂在上头,离地面越远,晃动的越大,此时他脚下只有一个连树杈都称不上的支点,只有脚尖能落在上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估计就是江隐一直在寻找的狼,现在又在底下虎视眈眈的瞧着他。
江澈蹙眉,一边想办法脱身,一边快速寻找其他落脚点。
那头黑狼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两个前肢推着树干狠狠晃动了两下。
江澈一个趔趄,双手紧紧握住,险些就跟着滑下去了。
他朝身下看一眼,只来得及瞧见泛着绿光的眼睛……
下一秒,咔嚓——
江澈心中一惊,在树干落地前迅速冲了出去。
那头黑狼的身形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一些,只是周围太黑了,他看得不甚清楚。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然追至身后,江澈加快速度,几次都堪堪擦着身形让他躲了过去,但这显然是一头饿狼,还是发了癫的那种。
江澈来不及思忖,只能借着地形优势快速狂奔。
满月之下是狼族最为嗜杀的时候,没有任何生物能与它正面迎击还能活着逃出狼口,即使是巫族也要避开这个时间。但同样过了这个时间后,也就恢复了理智,化成人后有意避开也就不容易再找到了。
这也是江隐选在这种时候猎杀它的原因。
但偏偏又生了意外。
歘——
箭尖擦着狼耳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落在江澈刚刚栖身过的树下。
黑狼突然停下,一双幽幽的眼睛扭头转向身后,与此同时,江澈迅速隐去身形。
离他们百米多远的位置,一个手持长弓的村民再次伸向背后,那里是他背着的箭筒。
箭尖特制而成,一经射出便会炸出火药。声音也会吸引同伴前来。
但这一行为显然触怒了它,黑狼调转过方向,长身一跃,直奔那三人而去。
歘——
第二支箭擦着脖颈被它躲了过去,其中一人见势不妙,迅速掐起口诀,两侧的乱石一茬接一茬的飞过去。硬是给同伴留出了第三支箭的时间。
但仍然不够,黑狼追至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火龙腾空而起缠上箭尖,与那黑狼正面迎上……
哀嚎声只响了片刻,便重新归于宁静。
江澈收回视线,与此同时黑狼也抬起头颅,隔着远远的距离与他对视了半晌……
直至远处传来声势浩大的人群声,一狼一人同时消失在了这片地上。
江澈不敢再耽误时间,脱身后快速回了刚才那处洞穴。
洞口的位置被他摆了几个石子作为记号,但此时却零零散散的散在各处。
他来不及再去细听里边的情况,几秒钟的功夫便进到了洞穴深处。
狼嚎声在这里没有任何隔档,一声接一声的传来,像针尖一样扎在他心上。
即使是听了千万次,他也做不到任何习惯。
江澈不由得加快步子,不再去管四处乱伸的岩柱会不会伤到他。
反正都会愈合。
当啷——
挣脱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同一时刻入耳的还有几人细微的对话声。
只是被狼嚎掩住了。
江澈心中一沉,而后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先映入眼帘的是满身是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锁链的白狼,包括他身上那晃眼的一支支弓箭。
然后是举着长弓站在他十米开外的猎狼队伍。
江澈瞬间红了眼,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迅速崩断……
除了脑海里属于小酒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就好似被人堵住了耳朵,又蒙上了双眼。
不知过去多久,待他视觉与听觉再次恢复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于沉默中回过头,看不出那双猩红的眼睛有没有恢复清醒。
但是手中的鲜血和地上的狼藉,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江澈抬手蹭了一下,那血迹不过是移了个方向,与刚才没什么分别。
他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走到了一处隐蔽的位置……
那双幽深的眸子隐在黑暗中,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涟漪。
与他眼睛同样泛着死气的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小酒。
但江澈却好似看不见一般,无动于衷的收回了视线。
脚步声越发临近,而后响起了记忆中有些熟悉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血液从高处落下,又在低处聚成了一片小水洼。
人从这里经过,鲜血四散溅起,每个人脚下都沾了血,但每个人都不自知。
一帧帧画面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在他脑海里逐步定格。
掌心悄然收紧,与此同时,离他几米开外的位置响起了江隐的声音。
倏然间,眸光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亮了,但也只是一瞬间,又悄然熄灭。
江隐怔愣的看着满地狼藉,而后又扫了一眼拴在锁链末端,奄奄一息的白狼。
他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而后手心朝下,朝众人吩咐了一句。
锁链声再次响起,翘钉子的翘钉子,收尸的收尸,众人满心欢喜的以为找到了那头屠了满村的狼,还没来得及庆祝,甚至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
……
直到重新归于宁静,一个满脸是血看不清模样儿的人,才缓缓迈着步子朝地上那人走了过去。
滴答——
滴答——
血水顺着衣衫滑落,江澈抬手抹了一把。
他小心翼翼的拉着那人的胳膊,把人移到了背上,而后一步一步的朝洞外走去。
“不要再回来了。”江隐回头看着他。
江澈突然顿住,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收紧手臂紧紧攥住身后的人,而后轻微点了点头。
——
悠扬的小曲徜徉在乡间的路上……
一个似是刚刚干完农活的农夫扛着锄头,正沿着马路往山下走去。
倏然间疾驰过一辆马车,瞬时刮起了一阵风沙。
他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
待他挥动着手臂,拂去了眼前的尘土,好像透过车窗的布幔瞧见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他猛地收回视线,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而后原地跪下,朝四周拜了又拜……
尘土一路飞扬,直至驿站。
马夫上前询问,得到许可后才解开马绳带过去喂粮。
与此同时,车上下来一个着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但周围的气场叫人不太敢接近。
小厮斟酌了几步,鼓起勇气似的上前,“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江澈拿出一枚玉石抛了过去,“准备些补给和干粮送到外边的车上。”
“是,”小厮抬手接住,又扭头朝外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快速离去。
等一切准备好再出来时,那位客人却不见了,他四处找了一圈儿,又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他,但是车却还在这儿。
他站在车前又叫了几声,依然没人应。
小厮试探着掀起门帘,哪知下一秒就被人掀飞了去……
他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多时的功夫,帘子再次掀起,那人弯腰出来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瞧不出表情,但是却从语气里听到了不寒而栗。
江澈蹲在马车前边儿,抬了抬帽檐,“看到什么了?”
“一,一口……”小厮原地打了个激灵,突然间改口道,“什,什么也没看见。”
马车一路南下,经过几次驿站都是稍事休整便出发,吃喝都在路上随意打发了。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行了半个多月,直至江阳城外的山郊脚下。
街上到处都是人,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只叫人觉得吵。
江澈向路人打听了几次都无果,才猛然间回过神。
“除了这一家,还有其他氏族吗?”
卖糖人的老板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一家。您是要找人?”
江澈点点头,“那一家住哪您知道吗?”
“就在城南,你沿着这条街走上三四里地就到了,林家是大户,很好找的,门口挂了两个白幡,你一看就知道了。”
“白幡?”江澈顿了顿又问,“是有人离世吗?”
“是林家的夫人,走了好些年了。”卖糖人的老板唏嘘道,“这么些年也没再娶,是个不可多得的情深义重之人。”
江澈道过谢,刚要转身离开又停住步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串糖人。
他驱车前往那人指的方向,离着老远果真见到了挂在门外的白幡。
此刻那大门正敞开着,显然是早已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