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达之乱结束的第三年,深秋。
于普通的一个清晨,迎来了历史性变局。
巫族少司官盛装出席他们的成人礼。
高台两侧,一人着玄衣金饰,一人着深蓝银饰。
台上宣读念词的长老,声音高亢而嘹亮。
理应是大喜的日子,却没人笑得出来。
因为这一天之后,双子巫师不再。
战神陨落,人们首先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危,其次才是感到惋惜。
他们经过战乱,害怕卷土重来。
想讨要一个说法,却不敢向前。
他们对于未知力量深感恐惧。
便凝结成一堆儿,凑了些勇气出来。
台下传来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起初只是一些人交头接耳,逐渐转为声势浩大。
江澈歪头瞥了一眼。
有人出头喊一声,“什么鬼的成人礼!还我们战神!”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台下越发混乱,族人尽力安抚。
却没有人买账。
似是认为他们理亏,反倒越发变本加厉。
突然,一阵清风拂面,裹着杂乱的声音瞬间缩小了几倍,直至消失。
江澈收回手。
终于清净了。
族长走到台前,沉声道,“这本是我们巫族的家事儿,既然有人问了,那我就说几句……战神不会离开我们,大家担心的狼族进犯也不会发生,我巫族人活一天就保大家一天平安。”
百姓得到族长的保证,纷纷静坐下来围观。
双子巫师融合术,千年难得一遇,就当是看热闹了。
不少人心里想着。
江澈回过头,不再看众人。
刀尖划破掌心,血流不止。
从南北两侧汇聚在中心圆点。
罗生盘悬于空中,血流而不坠。
天地震颤,风云四起,山河呼啸,隐天蔽日。
整个上空仿佛扣下一口无穷无尽的大锅。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黑了?”人群传来密密麻麻的声音,焦躁而不安,“不会殃及我们吧?”
恐惧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越发躁动混乱。
长明火不燃,点一次熄一次。
族人只得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围成一圈儿,用阵法凝结出的一小团儿光来安抚民众。
百姓重新恢复光明,在看清周围的人后自发汇聚成一堆儿。
黑雾弥漫在阵法四周,像是有生命一样到处窜来窜去。
百姓只看得到周围一小片儿光亮,不知道黑雾是从罗生盘溢出的。
因为高台之上,黑雾最是浓重。
本是捧着看热闹的心,现在却被困在这里,连热闹也看不到了,反倒还有了生命危险。
有人不愿意了,高声喊道,“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回家!”旁边人附和。
“真他娘的添乱,”一位族人皱眉喊了一声,“现在不安全,一会自然放你们出去,别给老子找事!”
“你们凭什么关我们?!”
“我呸!自己跑来看热闹,你能要点脸不?!那脸不要了捐给我纳鞋底好不,老娘正愁没鞋穿呢!”
眼见场面又要混乱,台上却突然溢出光来,众人抬手遮挡,从指缝间窥探几许。
只见那大盘子似的东西,仿佛要被撑爆了。
从中心生出裂痕,向四周扩散。
那光芒就是裂痕发出来的。
啪——嚓——
咔——嚓——嚓——
罗生盘碎了。
这一下黑雾更加肆虐,卷着狂风犹如要吞噬整个村庄。
阵法岌岌可危。
有人顶着狂风骤浪勉强睁开眼,能窥见黑雾之下的金银两道光芒溢散而出。
按面积大小,好像金光更占上风。
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就被黑雾淹没……
“江隐?你他妈的召了什么出来?”暴风中传来江澈怒吼的声音。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江隐抵着力量抗衡,咬牙喊了一句,仿佛稍一松劲儿,就要被狂风卷走。
江澈没再回应他,全身心扑在浓雾上。
罗生盘碎掉之前,从那头钻出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
那力量仿佛一条黑色的远古巨龙,张口呼吸间,狂风恶浪,飞沙走石,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风雨如晦。
能吞噬一切光明。
江澈蹙了蹙眉,玄衣抵不住刀刃儿似的狂风,已经残破不堪。
偶尔穿透黑雾瞥见江隐的身影,比他更甚。
半截儿腿都露在外面。
江澈勾了勾唇角,重新蓄起力量,击退黑雾的一瞬间,喘了一口气,“你再不说,所有人都得死。”
江隐狠狠咬牙,嘴角渗出一片血迹,来不极抬手抹掉的功夫,黑雾重新卷了过来。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别难为他了,你倒不如问我。”黑雾之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江澈没有半点犹豫,蓄好的力量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已经朝声源处劈了过去。
黑雾散开一瞬,露出女人的身形。
一阵轻浅的笑声后,于黑雾之中走出来。
那人所在的四周,飞沙走石皆避开。
江澈刚才凝结的力量,仿佛只是替她拂了一下裙摆。
“你是谁?”
他好像见过这个人,但又记不清了。
画面走马观花,江澈迅速回忆。
女人又是一阵笑声。
似是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声音尖锐的让他没忍住拂了拂衣袖。
笑的真难听。
江澈负手而立,“前辈,恕我直言,您到此处若是没正事儿,小辈请您去台下观赏,成人礼才开到一半还没结束呢!”
言外之意,有屁放屁。
没屁滚回老家去。
那女人眯了一下眼睛,面露凶光抬起手,“成人礼?和忌日一起办了吧。”
没等话说完,黑雾重新肆虐而起,蛟龙出海似的朝江澈奔涌而来。
刹那间,狂风席地而起,黄沙也好,走石也罢,就连树叶也变成刀尖儿似的划破衣裳。
全都成了攻击江澈的武器。
如跗骨之蛆,任凭他怎么躲闪都无济于事。
江澈来不及吐血,因为嘴角的血液从未停止溢出,全身上下都看不到一块儿好地方。
他脚尖点地,从背后转身向前,不再躲闪,黑雾在他掌心凝成一股长长的锁链,带着撕裂时空的力气朝那条远古巨龙甩去。
巨龙只散了一瞬便重新凝结,被激怒似的,每一次攻击都越发凌厉。
江澈再次扬手,锁链势如破竹,如电闪雷鸣般划破天际,再一次击退了黑龙。
黑龙腾云驾雾,次次被打散,又次次重新凝结。
江澈一次比一次力量更强。
却奈何不了半分。
他不能停下。
因为一旦停下,那锁链就会不受控制,抽在他自己身上。
闪电无数次划破夜空,乍然一亮时,人们才得以窥见一隅。
江隐愣了一瞬,黑沉的眸底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只一眼便做出决定。
他凌空而起,脚踏流星,只一步就到了风暴中心。
人们从偶然一瞬的光亮中,窥见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又重新被黑雾掩盖,连着听觉也被风沙淹没。
“找死,”女人的声音重新传来。
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已然消失,转而替换的是越发怒不可遏,一次比一次强势的进攻。
两人并未言语,如从前千百次并肩作战一样,默契的连眼神都不需要,只一个动作,另一个人就会跟上。
黑龙腾云而起,女人化为实质,站在龙角之上显出身形,手里长弓直指江隐,“你可知…背叛的代价?”
江澈歪头看他,“你始乱终弃了?”
去你的,江隐瞥了他一眼。
转头对另一个人说,“我们之间只有交易,何来背叛一说?”
话未落,万箭齐发,直奔二人而去。
这一次,如影随形,随的是江隐。
江澈闪到一边,终于有功夫喘口气。
那道银色的身影,在惊涛骇浪中,宛如游龙般矫捷。
只可惜,不太美貌。
惊!少司官着超短裙!惊现成人礼!
甚是滑稽。
江澈摇头,点评一句。
他全然不低头看一看自己,差的又起止是半分。
江澈身形一闪,凭空来到身后,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待那人发现为时已晚,长弓从手中脱落。
黑龙腾云而起,企图飞身向下接住主人。
江澈却比黑龙还快,闪到那人面前的同时飞起一脚,“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女人自由落体似的迅速坠去。
江澈长鞭在手,拦住黑龙去路。
江隐一脱身,手中的攻势便从未停止。
他出手一分,黑雾便散去一分。
线已断,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接上。
“你就不怕死的是你吗?”女人喊了一声。
“那又如何?”江隐攻势未停,“到这一步,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倘若死的是你,待你去了那边,你猜我又如何待你?”
“那是后话,”江隐说,“你得先我一步滚回去。”
“我是你姑姑!”女人自知无力回天,打上了亲情牌,“我为你好,你如何要背叛我?”
谁知江隐并不买账,“杀我兄弟,临阵也能反水。”
“疯了,”女人抬头望天。
只见那阴云之上,狂风四起,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漩涡之处,如旱地拔葱般将那巨龙卷入。
如同天地一蜉蝣,任它如何挣扎,终归是身不由己。
“我等你,”女人垂下眼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