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家教?
周围的划拳声实在太大了,陈课想凑近一点听,歪了一下身子。
他是一个对朋友占有欲极强的人,也导致了他跟谁交朋友,就揪着某个朋友玩,和周明川其实也是一样的人,陈课的朋友圈特别小。
以至于他更加没有办法放任这样的无视。
陈课身子一凑过去,就感到陆传江的肩膀往杨烨行靠一下,他有些不服气,又挪一点,陆传江跟着挪一点。
最后看见这两个人耳朵碰耳朵,肩并肩地挤在一起,陈课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传菜阿姨看不下去,把凉面端上来提醒他,“你往这边坐一点,不影响我传菜。”
陈课立马缩了回去,面色铁青。
你们在说什么啊喂!
这里还有个人啊喂!
好烦啊!
最后一个程高高到的时候,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大家都知道他忙,所以路上的时候没人催他。
程高高一到桌前,看见陈课“嗖”地一下转向他。
“……”
“……”程高高要被这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瞪穿了,心想可能人真的等急了。
程高高连忙把手上的一次性盒子放到陈课面前的桌面上,一边打开一边道歉道:“我妈给我们弄得鸭脑壳干锅,非要我提过来,所以晚了点儿。”边说边瞟陈课。
陈课双手抱在胸前,偏开了头。
陆传江招呼程高高坐下:“没事儿,点了一些菜,想吃什么再加。吃不完我就打包。”
陈课“嗖”地一下,又把脸扭了回去。
“……”
直到第一个人动筷子,程高高才手放在胸口,重重吐了一口气。
这一群人的成分很复杂。
杨烨行、陈课,两个人都是一中的,但相互不熟。
陆传江,高高,很熟一个班的。
陆传江、陈课好朋友,两个学校的。
陆传江、杨烨行,家属院一起长大的,特别特别熟。
杨烨行、陈课和高高甚至还吵过架。
陈课摇了摇头,真的是恐怖如斯。
但他不管,他跟陆传江熟,他们是好朋友,这就够了。
可现在陆传江打完电话回来还在和杨烨行继续聊,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他问了两句。
陆传江说:“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无法解释。”
陈课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那你说啊!我慢慢听。”
“改天说。”陆传江便说边把头转了回去。
陈课松开对方袖子,双脸捧着。
他种种地叹了口气。
意识到到陆传江不止跟他是好朋友,陈课猛地拿起桌前的重庆啤酒灌了两口。
哈——
喝完长舒一口气,爽!
陈课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得快,来得快……
本来以为会没话说,但程高高战斗力是如此之强,能吃能说能聊。
一大桌的菜就剩下程高高不爱吃的螺狮。
陈课听程高高说了好多二中趣事儿,说的时候还时不时地diss两句一中。
他自己不说话,但是听得哈哈哈地大笑,表示有些方面是认同的。
“真的,我说实话。”程高高拿起半个干锅鸭头。
鸭头被卤了之后炸,炸了之后炒的,骨头都已经酥掉了,程高高一口下去半只。
他把咽不下去的碎骨吐出来,说:“就姚宋那个逼男……”
他说到一半卡了壳,眼睛往陆传江瞥了一眼。
陈课手撬着螺狮,一脸兴奋,“快曰快曰!”
陆传江和杨烨行早就没有聊天了,陆传江朝程高高点了一下头,“就是他,他知道,你说吧。”
他说的他是陈课,意思是那天打姚宋的确实是姚宋。
程高高的意识里,只要坐在一桌吃饭了就是好兄弟。
他憋得难受,得到了同意之后继续说:“今晚他和那几个人来我妈店里面吃饭,我那时候在包间给别人端菜,姚宋没有发现我。”
“但今天他们那一群里面多了一个人。是个男孩儿。”
陈课瞪大眼睛:“多大?”
“看起来像个初中生吧,不过看骨架至少都是初二了,初三也有可能。”
“他们霸凌他们吗?”陈课问,他快急死了,他觉得程高高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根本说不到重点。
程高高:“也不是吧……”
陆传江在一旁剥花生,听得很认真,杨烨行双手放在桌上,一个手机在旁边摆着时不时看两眼。
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周围已经坐满了人。
程高高说:“我看不像,我在墙后面偷摸看了一阵,发现他对那男生说话还挺温柔的。”
“温柔?”陆传江皱眉。
“对啊!”
程高高手舞足蹈,跟个复读机一样,“就这样,那样,然后还问你饿不饿呀,是不是等不及了呀,还叫对方点菜,那个男生差点儿被过路的挤着了,他还伸手扶他。”
陈课:“是不是男孩儿不敢说?我见过很多霸凌的,被害者都不敢吭声,我感觉他也不敢在外面表现出来吧!”
“很多?”陆传江疑惑地看他。
陈课说:“电视上看见的。”
“……哦。”
陈课身体前倾在桌上,好奇的眼光像是两道光波,射,在程高高身上。
程高高一边讲一边吃,吃辣了还喝两口。
“会不会是姚宋的弟弟?”程高高猜测。
陆传江:“姚宋没有弟弟。”
杨烨行附和,“他爸妈就他一个。”
这两人同时回答,陈课转头看向他们两个,欲言又止。
程高高说:“我想也不能,那男孩儿长得跟高一时候的陆哥一样,说是陆哥的弟弟我就信。”
陆传江:“……”
杨烨行:“……”
陈课:“……”
“我觉得,”程高高得出结论,“那应该是霸凌吧,毕竟姚宋这个逼男挺能装的。”
陈课陷入了沉思,他突然回想起那天姚宋对陆传江说的话,两个人之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陆传江应该是非常厌恶姚宋的。
理科生的脑袋转得快,可能一开始他觉得是霸凌,但是结合三个人的反应和话来说,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基本可以排除霸凌的可能。
陆传江和杨烨行一起长大,杨烨行也认识姚宋,但杨烨行说的是“他爸妈只有他一个”,那语气,说明两个人本身就认识。
陈课看向陆传江。
程高高像个永动机一样又转头和杨烨行一起聊天去了,说起打球真的是眉飞色舞的。
陆传江在杨烨行旁边,双眼放空,隔了一阵才拿起桌上的手机玩儿。
陈课对于陆传江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他顿时觉得,他们有些疏离。
虽然他觉得自己这种迫切想了解朋友一切的想法多少有些不礼貌,但他觉得,就算得知了之后,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他也不会向别人说。
“打到车了吗?”散场的时候陆传江问。
陈课垂眸看向手机,“还有一百米。”
“那估计就是个红绿灯的事情了。”
“嗯。”
程高高和杨烨行住一个小区,程高高喝多了,杨烨行扶着他把他塞进了车,“那个地址发给你了,他们明天应该会给你发时间。”
陆传江拿着手机晃了晃,“知道,手机联系,谢了。”
说完,陆传江转过身拍了一下陈课的肩膀。
陈课抬眼看了走了的车一眼,把手机放回兜里。
陆传江示意陈课往路边看去,见没动又戳了一下陈课。
陈课直直地看着他,被戳得有些烦,“不是我的车,我还没打车呢!”
陆传江愣了,看了一眼他,“你刚不是说你打着了的吗?”
“骗你的,”他一副我要找你算账的样子,白了陆传江一眼,“不行啊?”
“……”陆传江一脸茫然。
陈课对于今晚被对方忽视明显是不开心的,明明前几天还一起喝奶茶聊天的人,为什么今天都没主动和他说话,一说话就是赶他走。
陆传江的朋友很多,第一次发生争执的时候他都没开口就有人维护他。
陈课把一切都归结到杨烨行身上,最后又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和杨烨行掉水里,陆传江一定会先救杨烨行。
陈课超级不爽,都是交过心的人了,他自认为。
陆传江问:“你要我帮你打车吗?”
“不!”陈课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讲理,但声音是压不低了。
陆传江今天穿的短袖,包里倒是有一件防晒衣,后来被他挂在了书包的背带处。
今天的天气一直很热,到了晚上刮的风都是闷热的。
陈课的视线就盯着一直被风吹得在摇摆的防晒衣,陆传江看着陈课。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陈课说:“你慌着走的话你就先走,我在路边坐一会儿就回家了。”
“……是怕你姐姐吗?”隔了几秒,陆传江问。
陈课有些烦躁,“不是。”
陆传江沉默了一会儿,从他的头看到脚,“那是……”
“你别看了!我没有犯病!”
陆传江:“那好吧。”
“我问你个问题,”陈课突然走到陆传江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样子,陆传江要出口的话一下停住了。
“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陆传江:“……”
“你快回答我呀!”
“……”
有一年的夏天,C城最高温45摄氏度。
那一年C城和环城上了热搜,成为了全国高温排行榜第一和第二。
残联1单元的院子里,一群小孩儿顶着大太阳在哪里踢球。踢热了,大家都把上半身的衣服拖了。
陆传江用水管冲着小腿,杨烨行从那头跑过来,“你怎么不脱?”
十四岁的陆传江眼珠子一转,“我怕晒脱皮,之前去欢乐谷脱皮肉长了很久。”
“弱鸡!”
杨烨行接过水管冲了一下嘴,转身继续去踢了。
少年心高血热,顶着大太阳,偏偏挑最热的时候踢球,现在看全是神经病。
那时候那一片儿的小孩儿都还是小孩儿,大人们也还没有老。
但也是那几天,陆传江琢磨出自己,嗯,应该就是喜欢男生。
后来那个院子拆了,建立了新的隔墙,地方也没有那么大了,再后来大家都出去读书了,年轻的家长们都在开发区买了房子,这一片就冷清了。
陈课的是如此的敏感,他是第一个不说就看透自己的人。
陆传江反问他,“关你什么事儿!问这个干什么?”
陈课倒是很诚实,说:“你跟杨烨行那么好,他肯定也知道你喜欢男生……是吧。”
陆传江觉得莫名其妙,问,“你介意?”
“当然不是!”陈课瞪大他的浓眉大眼,热气哈在陆传江的脸上,“我要是介意的话,会跟你一起玩儿吗?”
喜欢男生不是个小事,至少在这个社会来说,是极少数,极少数的人大多数都会被人看成是异类。
“你真的是有大病!”陆传江避开他的视线,“他不知道。”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陈课高兴地往旁边那个墩子上踢了一脚。
陆传江完全不知道陈课在高兴什么,还没来得及骂人,脸上的热气突然消散。
“我先走了!”陈课随手招了一辆车,蹦一下就进去了。
他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像个二哈一样一边喊一边挥手,“亲爱的!我要走了,我的朋友!改天见!”
陆传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