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应该来的。
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钻入冰凉的湖水了。
像是本能的趋势一样,他拼命地朝着湖面中央求救的人游去,他努力伸着手,想要抓住那人的手臂。
这条路却突然变得好长,变得好长。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熟悉的记忆。
直到他成功触碰到那人的手臂,几乎是瞬间将其从湖水中拉了出来。
那人连忙输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下意识趴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这人已经全然失去了力气,没有条件反射地死命拽着他。
张重光带着他,朝着岸边游去。
冰凉的湖水令他的肢体逐渐有些僵硬起来,他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往岸边游。
因为没有提前热身,他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起来。
离岸边不远了。
却好像又那么远。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一句呓语:“救、救我……”
轻飘飘的,砸进他心里。
他的心跳突然磅礴起来,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浑身的机能都被瞬间调用了起来。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对方托举了起来。
岸边接应的人立马将人拽了上去。
可他的腿却在这一瞬间抽筋了。
如往日一样,剧烈的疼痛拽着他向下坠。
浪潮来得很是时候,打在他的身上,令他无处挣扎。
他的双腿肌肉被锁死了,感受到了失控的下沉感。
头部淹没在湖水中,冰凉的湖水无情地灌入他的口鼻。
完了。
他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你知道溺水而死是一种什么样的过程吗?”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首先,你的肺部会开始燃烧,求生的本能令你想要稀奇,但却只有水肯进入你的身体,涌入你的鼻腔、喉咙,像是无数根针狠狠地刺穿你的气管。”
张重光的整个呼吸道果然燃烧了起来。
“此时,你下意识地剧烈咳嗽起来,想要将那些扎进你气管的刺排出体内,但却只会让更多的水灌入你的肺部……”
水中,他下意识地咳嗽了起来,湖水炸起一层水泡,像是沸腾了。
“等你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就只剩下自己濒临死亡前的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扑通!”
“你无法挣扎,身体像是被黏腻的血液包裹,越来越沉……”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像是沉寂在这场幻听之中。
哪怕这是致命的,他也不想打断。
就这样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沉入湖底,也不错。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时候,一声呼唤冷不丁刺入他的脑袋。
“小光!”
“小光!————”
“张重光!————————”
恍惚间,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死死地不肯撒手。
张重光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身体重新回归意识操控,拼命地扑腾了两下,拼着最后一口气涌出水面。
没人拉他,他自己默默地爬上了岸。
刚才围在岸边看戏的人,不知道又被什么给吸引了。
他爬上来的时候,没剩下几个人。
他整个人匍匐在岸边,眼眶已经被泪水遮蔽。
剧烈地咳嗽送出不少湖水,每一下呼吸都牵连呼吸道的疼痛。
但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耳边似乎还存在那一声声呼唤。
他低下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
没看见一点痕迹。
但他知道。
李烛又救了他。
眼眶攒满的泪在这一瞬间涌出来,他一边擦一边哭,声音战栗着,委屈着。
“我活着……李烛,我还活着……你想我活着吗……你想我活着吗……”
你想我活着。
片刻,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严重进水的手机。
在电话页面,一个一个按下了那串号码。
没一会儿,电话就被接听了。
“喂?”
中年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疲惫。
张重光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却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光彩来。
像是彻底新生了一样。
“喂,覃队长,我要自首。”
他的简短叙述结束了,便挂断了电话。
小少爷的脸上洋溢着笑,他临时跟盛迩发了一条托付瓶盖的消息。
他要回家最后见一面爱人。
然后迎来自己的结局。
“瓶盖!”他叫了一声,下意识开始四下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瓶盖!——————”
去哪了。
它从不会跑这么远的。
“瓶盖!!”
张重光的心底溢出一股不安。
他走到岸边,回到自己原先做过的长椅旁。
却见一旁的灌木丛拥挤了好多人。
一时间,他疑惑地蹙了蹙眉。
“瓶盖!”
他又叫了一声。
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了,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
忐忑的,不安的,充斥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鬼使神差地,他快步跑了过去,他拼命地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进去。
终于,他看见了那条长尾巴猎犬。
“瓶盖……?”张重光的声音抖了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不动。
“瓶盖……”
为什么不理我。
“————”
耳边,划过一道耳鸣,笼罩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他恍惚地晃了晃脑袋,跪倒在地,下意识朝着那条长尾猎犬伸出手来。
血。
为什么都是血。
“诶?!你就是这条狗的主人啊?你怎么遛狗都不牵绳啊?……你知道它长得多吓人吗?把我家的小孩都吓到了!”
“我就说你们这种养狗的,怎么就这么没公德心啊?”
“我告诉你,你得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才行,吓死人了!”
“我给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那中年男人见他不理人,便恼怒地推了他一把。
张重光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眼底的阴狠霎时炸了出来。
中年男人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又硬气了起来,扯着嗓子骂起来:“看什么看?!你TM的硬气什么,我告诉你,是你的狗先把人吓到了,我弄死它都是情理之中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怎么,你还想弄死我不成?”
霎时,耳鸣停止了,一切都变得好清晰。
张重光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整个五官都僵硬下来,死气沉沉的。
那方才焕发的新生,灰飞烟灭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害怕起来,下意识离远了一点。
中年男人身侧的妇女也忍不住拉了拉自家男人,连忙道:“哎呀,都告诉你等它主人来了再说了……行了行了,咱们走了……”
“我不走,他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一条畜生而已,我想杀就杀了!怎么,他还能报警抓我不成?!”中年男人咋咋呼呼地骂着,像是努力维持着他自己的面子,却还是由着自己的老婆把自己拉着往外走。
“TM的,现在的年轻人因为条畜生都能哭哭啼啼的——————”
他的骂声突然就停了。
像是被一刀刺穿了喉管一样。
只见,一把小刀就这么刺穿了他的脾脏,在他沉默的这几秒中,反复□□了两下。
……
…………
………………!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
静默的人群突然就炸了锅,逃命一样地四下逃窜着。
中年妇女吓得惊叫个不停,却只敢抱着自己的儿子爬也一样地躲开。
“啊啊啊啊!救命啊!谁来救命!谁来救救我家的!”
那些人只顾着逃命去了。
青年人压在中年男人的身上,不停地扬起手中的小刀。
脑海中,萦绕着爱人的呢喃:“杀人,动作要快要狠,要一击毙命,猎物才不会痛苦——”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爱人仿佛托着他的手。
等到他彻底发泄完,飙升的机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以断崖时下降。
周围浓烈的血腥味,令他感觉到一阵浓烈的恶心。
眼前的中年男人似乎还留着一口气,这令他十分不爽,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狠狠刺了他两刀。
不知道是不是刺穿了大动脉,血溅了他一脸。
沿着他的发梢落了下来。
“你的手法太差了。”
他似乎能听到爱人落在他耳边的调笑。
“啪嗒”。
他脖颈上的蛇心项链落了下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它。
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断的。
他将它攥进掌心,缓缓站起了身。
长尾巴猎犬躺在那里,静悄悄的,像他的爱人一样。
张重光没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
却只摸到一手的血肉模糊。
它的血都凉了。
“我讨厌你,你也不要我。”他的声音很轻。
2026年5月11日。
听江湖发生恐怖袭击,附近警局紧急派遣,勒令抓捕嫌疑人,如有必要,可当场击毙。
嫌疑人此时怀里抱着一只血肉模糊的长尾巴猎犬,光着脚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脚步很快很急。
他想要见自己的爱人一面。
现在,立刻,马上……
见一面。
就在他即将穿过这条马路的时候,一名警员发现了他。
年轻的警员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青年人,一把小刀握在他的手里,紧紧抓着不放。
青年人的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脚步也不肯停下。
周围的路人都吓得不敢靠近,胡乱惊叫。
其中一名路人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一动不敢动地瘫倒在地上,哭喊一样地叫着:“你别过来!————”
“救、救命!”
她拼命地想要挪动自己的双腿,却只能匍匐在地上慢慢地爬。
青年人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她的恐惧停下,他依旧望着一个目的地,向前走着。
年轻警员下意识拔出手枪,戒备状态,余光观察着路人的情况。
“我是警察!放下武器!不准再往前走了!”
“站住!不准再往前走一步!”
青年的脚步也没有因为他的怒斥停下。
我要回家去。
我要回家去。
我要回家。
他在等我。
“放下武器,否则我就要开枪了!”年轻警员说罢,打出第一发鸣枪警告。
青年人的身形颤都没颤一下。
脚软的路人已经泣不成声,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对方已经逐渐靠近她,安全距离的界限已经被突破。
年轻警员心中衡量了一下威胁路人生命安全的可能性,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鸣叫,飞鸟惊起。
张重光倒在柏油路上,看着眼前的天空,万里无云。
“我想回家……李烛……李烛……”
他呢喃不出声音,眼眶已经被血侵染,紧紧握着手心的蛇心项链,似乎在隐隐求救。
李烛,我想回家。
求求你,救救我吧。
……
“传说,在中世纪,女巫会供奉动物的心脏。”
“蛇心,会为你带来好运。”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