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缘没有抬头,凭方向感一路走到一段僻静的商场通道。
眼看程荔缘不回答,江斯岸终于伸手拦住了她,语气很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程荔缘慢慢停下:“没,就是累了。”
江斯岸:“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忽然就走了。”
“喂,两位别站那边——”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跑来。
程荔缘还没反应过来,头顶瞬间冰凉,脖子和身上全是水。
江斯岸一把拉着程荔缘退开,也兜头盖脸被浇了一身。
“这怎么有水啊!”江斯岸说。
工作人员连声道歉,商场在测试消防喷淋,没想到隐蔽的备用通道里还有人,忘了先放个检修告示。
程荔缘头发外套都湿了,江斯岸戴着帽子还好一些,他看着程荔缘:“你这样会感冒的,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放心,这会他们人都在会议室,离更衣室很远。”
程荔缘也不可能湿哒哒去坐地铁,她抹了把脸,安静跟上江斯岸。
江斯岸看了程荔缘一眼,她头发在滴水,睫毛也湿了,看着很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轻轻扯了一下。
走回场馆,程荔缘放慢了脚步,江斯岸明白了什么,脱下外套往她脑袋上一盖:“这样就没人看见你了,再戴个口罩。”
程荔缘:“谢谢。”她接过江斯岸递来的口罩,拆了开,戴到脸上。
江斯岸带她去了更衣室,庆幸每天有人打扫,不然刚训练完一堆人在这里挤过,气味肯定不好闻。
“我自己的吹风机,很干净,你放心用,”江斯岸把冰球包放地上,拿出吹风机给程荔缘,又找出自己的备用衣服,“不好意思,将就穿一下,可能有点大,这件我在家洗干净了的。”
程荔缘看着他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了,距离感明显拉近。
江斯岸:“你慢慢来,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出去了,顺便把更衣室的门锁了。
程荔缘外套和头发湿了,不用换裤子,她穿上了江斯岸的冰球服,十分钟吹干了头发。
江斯岸靠在墙边等着她,见门开了,直起身体,带笑看着她:“挺适合你的,真不留下来看我打比赛?”
程荔缘想了想:“你说你今天生日,是真的吗。”
江斯岸把手机日历给她看了,还有其他人微信上给他发的祝福。
程荔缘:“生日快乐,我不坐家属位置可以吗。”
江斯岸:“你想坐哪都成。”
甘衡在看台上找了半天,没看见程荔缘的人影。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进了看台,甘衡站在那稍微有些显眼,有人也注意到了他,跟同伴耳语两句,举起手机。
队友过来了:“衡队你找谁呀,马上开战术会议了,赶紧回去吧。”
甘衡看了眼手表,跟他一起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侧门被推开,江斯岸撑着门,让程荔缘先进去,然后带她去看台,帮她找了个好位置。
“我上场的时候你能看见,看进球也不耽误。”江斯岸说,他手机响了,接起来,“我马上回来。”
江斯岸让她赛后先别走,他过来接她,程荔缘点点头,江斯岸这才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程荔缘才对江斯岸放下心防,觉得他人还不错。
不至于一定要变成好朋友,可以归纳进熟人圈里。
过了片刻,周围热闹起来,观众填满看台。
为了让队员适应正式比赛气氛,这场比赛是公开的,来的人很多,有不少关注球员的粉丝。
程荔缘旁边两个女生看着场地,热烈讨论冰暴俱乐部是如何崛起的。
其中一个麻花辫女生注意到了程荔缘的衣服:“哇,二十一号,你是江斯岸的粉丝吗?”
程荔缘就算说不是,对方估计也不会信,于是友好地笑笑,没否认。
麻花辫女生观察着衣服细节,边惊呼:“哪里买的呀,他们不是不对外出售正品队服吗?俱乐部对这些管的很严,还禁止盗版,你这件看队徽是正版啊。”
她朋友是个穿马面裙的女孩,也羡慕地说:“我只能搞到一件没有号码的训练T恤……”
麻花辫女生仿佛明白了什么,捂住嘴,悄悄问程荔缘:“你认识哪个队员吗?”
程荔缘随便想了个理由:“我哥哥的同学认识他们,今天是来给他们加油的。”她转移了话题,“你们看过几场比赛了?”
两个女生热情跟她聊了起来,她们很开朗,让程荔缘想起了黄秋腾和陈汐溪。
有两个人过来前面坐下了,是一对情侣,女方瞟了程荔缘衣服一眼,轻哼一声,凑过去男朋友耳边说了什么,那男生也回头看了一眼程荔缘。
程荔缘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们,也不是很在意。
女方又催促男朋友,她男朋友打开相机包,取出一台看着很重的数码单反,开始调镜头。
“多拍甘衡,回头卖给那些粉丝。”女方乐淘淘地说,“我们再去日本旅游。”
麻花辫女孩顿时皱了皱眉,用气声对程荔缘说:“代拍。”
俱乐部发过声明,现场不允许出现任何影响赛事的追星举动,否则立即请离。
但俱乐部管不住其他私下行为,很多来不了现场的粉丝,会花高价购入一套代拍的照片。
代拍男:“他在学校的照片卖更高,你上次不是说专门找关系拍了不少吗,怎么没下文了。”
他女朋友说:“别提了气死我了,找的那个小男生发了几张给我,要求加价,我还在跟他谈。”
麻花辫女生震惊看着他们,对同伴做了个“私生饭”口型,气愤地要开口理论,她同伴拉住她,摇了摇头。
程荔缘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前排,有人偷拍甘衡,还是在一中?
代拍男说:“我看看呢。”
他女朋友拿出一块平板电脑,点开给他看,后排程荔缘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代拍男好奇地说:“这小美女是谁啊,好几次跟着甘衡了,他粉丝看了不得疯了?”
几张照片上,甘衡和萧阙走在一起,旁边是文心歌,画面上是文心歌主动在找甘衡说话。
“我问了,不是他女朋友,就是一个暗恋他的小女生,”他女朋友语气有怜悯有不屑,“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一门心思就想表白,好像她的表白多珍贵一样,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上她。”
程荔缘慢慢皱起眉,对这番话感觉不适。
文心歌就算会表白,程荔缘也不觉得是十恶不赦的罪行,甘衡是智商正常的健全人,接受还是拒绝,他能自理。
“不至于吧,现在不就流行这样的清纯小白花吗。”代拍男说。
“你懂什么,”他女朋友似乎很反感自己男朋友夸别的女生,“他们说甘衡家起码十一位数,他眼光没这么低,诶,你看你看。”
她一下子看到了什么,激动地拍男朋友的肩膀:“对面那个,穿甘衡号码的那个女生。”
代拍男看了过去:“啊,是挺漂亮的,怎么了。”
他女朋友说:“你脸盲呀,上次不也拍到她了,人家是甘衡表姐,那气质一看就是大小姐,从小家里人就给她最好的,小白花能跟人家比吗。”
代拍莫名其妙:“近亲又不能结婚,干嘛要比。”
他女朋友见他根本搭不上自己思路,气得拍了他好几下。
麻花辫女生在跟同伴疯狂用手机打字,无声吐槽前排代拍的奇葩发言。
她同伴嫌打字慢,凑过来轻声细语:“真的是甘衡表姐吗,其实我上次在联赛也见到过她,我觉得她有点……不太好说。”“对,就是她,虽然坐在家属区,甘衡妈妈从头到尾只跟她说过一句话。”
前面那个代拍的女朋友还在议论:“要是学校照片流出去,粉丝不得网暴那小女生啊,不过也是她自己主动非要接近甘衡……”
程荔缘想到了初中发生的事,在文心歌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她自己甚至还没有文心歌那样好的外在条件。
这些人却好像因为文心歌喜欢甘衡,就恨不得把文心歌踩进地心。然而那只是一个高中生简单的单恋罢了。
程荔缘移开了目光,心平气和继续看向场上。
“啊啊啊他们进场了!”欢呼声响起,看台灯光暗了下来。
穿着全套装备的队员们入场了,一队为红蓝配色,一队为黑白配色。
都是冰暴俱乐部创建以来,采用过的队服颜色,黑白是最新款的。
观众鼓掌口哨声不断,程荔缘坐在通道附近,一眼看见了穿红蓝球服二十一号的江斯岸,他特意回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微笑举起球杆,透明全脸面罩下,笑容很清晰。
观众谁不喜欢双开门美少年,一时间尖叫淹没看台。
黑白队第一个就是甘衡,他进来时,观众更鼓噪了。
甘衡看向江斯岸示意的那片看台,目光一错不错正正落在了程荔缘身上。
她的脸,还有她穿着的球衣。悉皆入目。
身后队友差点被突然停下的他绊倒,推了推他:“衡总你别堵这啊。”
甘衡收回目光,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队友不禁瑟缩了下,感觉后背冷飕飕的,不知道谁惹他了。
双方列队滑向己方半场,很快站定位置,开球很快,程荔缘都没看清球飞去了那,只得看大屏幕。
刚一开始就战况激烈,队员抢球胶着,裁判吹了哨,一人底板球违例,换到本方门口去争球,观众们看得一脸紧张。
甘衡和江斯岸作为双方中锋,争控球权争得很猛,肢体卡位,球杆碰撞,看得人眼花缭乱。
“甘衡加油——”“江斯岸加油——”
甘衡带球突破时,江斯岸贴身防守,球最终进了。
“耶——”“太强了!”
但很快江斯岸也进了一球。欢呼声同样热烈。
两人的射门拦截,团队配合,都是教科书级别,替补队员也十分投入,纷纷叫好。
“听说他们都去国外集训过很久,带他们的是同一个教练,加拿大人,拿过大满贯,”麻花辫女生激动地跟同伴科普,“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去国外当职业球员!”“去北美?”“去欧洲和俄罗斯也行啊!”“也可以进国家队去冬奥!”
说话间,一红蓝一黑白身影高速冲撞到替补席旁边的围栏上,玻璃幕墙都抖了抖,离程荔缘三米不到。
周围观众一下子变得非常激动,亲眼看和线上看屏幕完全不一样,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不可替代,仅仅是内部的练习赛,就让人热血沸腾。
程荔缘眼中,甘衡和江斯岸全副武装,不仅外形,神态也和平时完全不同。
他们的脸和眼神十分专注,浑然忘了平时种种,只有纯粹的信念和胜负。
她胸廓也好像热热的,有热血的冲动膨胀起来,不受个人印象约束。
观众们也身临其境感受到了体育的魅力,一边惊呼一边大声加油助阵。
红蓝火爆,黑白冷峻,每个人都兴奋地好像回到了青春时代。
……不对。程荔缘眼皮轻轻抖了抖。
甘衡抬眼,正正掠过她的眼睛,视线接触仅一瞬就收回,就像冰刀划过丝绸一样的冰面。
他和江斯岸在角落拼抢,肩部抵撞护栏,只见他迅速退让,单手运球回到场上,弯道变速绕开迎面而来的对手。
江斯岸在原地扶着膝盖,裁判看他有点不对,过来询问,江斯岸摇了摇头,滑了出去。
程荔缘脖子后背就像被凉冰浸过,战栗顺流而下,有种失温的发烫感。
甘衡的目光穿过喧嚣人群,隔空落进她眼睛。她毫无防御。
她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垂下眼睛平复呼吸。
这一眼不算什么,甘衡就算看路边的石墩子,眼睛里也能蕴着故事的火彩。很有欺骗性。
程荔缘恢复了平静,听麻花辫女生兴奋地跟同伴尖叫:“感觉甘衡刚刚好像在看我们!”
镜头扫过看台,屏幕上观众们一闪而过。
“诶……那是谁,怎么会穿着江斯岸的球服。”王郁宁愣住,拉了拉闺蜜,把望远镜递给她。
康继纯朝对面看了过去,动作停住。
王郁宁把江斯岸身边的异性都打听清楚了,没听说过这个女生:“她是谁你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