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是自己带回山寨的,就连名字也是自己都取的,可对此人的了解,祁晏可谓是微乎其微。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跟在萧晗翊的身后观察,好长一段时间才确定这人除了话少,并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每天跟随寨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连吃食也是些粗茶淡饭,若是换做其他富贵人家,恐怕早就受不了想要逃之夭夭了。
更何况鹿岭寨所处的位置地势复杂,易进难出、易守难攻,若非武艺高强之人,是很难悄无声息的离开山寨的。
就这么明里暗里跟了几天,祁晏竟然对萧晗翊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他发现此人并非外表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相反,这人喂起鸡来,倒是有模有样的,甚至连整理药材这些繁琐之事都不在话下,可把范老头给乐坏了,分分钟要收徒啊,可惜,人家并未同意。
而且,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竟然渐渐让一向不喜读书的豆子对书本产生了兴趣。
由此,祁晏便可以断定,自己费力才抢到的人并非空有其表。
这天,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祁晏悠闲的靠在凉亭下,望着不远处的篱笆旁,那里正有人在专注地喂鸡。
萧晗翊的动作娴熟而自然,其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露出精致的侧颜,整个人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虽说是在喂鸡,却给人一种悠然自得的感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祁晏心中暗想,兴许将他留在寨子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下一秒,赶忙敲了敲自己,让自己清醒一点,莫要冲昏了头脑,这人来路不明,又被那么多人追杀,如今让他留在寨子里也只是权宜之计,还是等这人伤好后,就赶紧找机会送走才是上上策,免得惹上麻烦。
“祁寨主!”
冷冽的声音响起,祁晏回过神,循声望去。
原来是萧晗翊,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祁晏的面前。
“祁寨主,在下见你满脸愁容,不知所谓何事?”
怕被看穿心思的祁晏,眼神飘忽,随后落在那片满是积水的土地上,有了。
“哎,我记得本寨主曾与你说过,这山中地势奇特,每到雨季,就会有一半的地被淹,再这样下去,单靠我抢来的那点存货,是顾不了寨子里那么多人过冬的。”
祁晏用满是无助的眼神望着萧晗翊。
“若是你能早日记起你的身世,本寨主就能早一点收到赎金,你也好早日下山回家,寨子的人也不用挨饿受冻了,多好,皆大欢喜。”
萧晗翊心中冷笑,这人分明是在试探自己,不愧是山寨头子,如此精明且贪财。
“祁寨主,赎金一事,在下暂且无能为力,不过这田中雨水积聚的问题,倒是可以一试,算是报答祁寨主的收留之恩。”
祁晏也只是借机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回答,他直起身子问道:“你当真有办法解决?”
萧晗翊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了几个方位,“首先,有劳祁寨主找人将用沙子这几处堵上,其次,可以在地势较高周围修建水渠,将积水引导至低洼地带,再顺势派人开凿几处陂池用来停蓄雨水……”
祁晏将萧晗翊的话试着在脑海中预想一番,点了点头,“听着倒是不错,可以一试。”
就在这时,有手下忽然来报,“寨主,黑龙寨的人来了。”
“什么?”祁晏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他们来干什么?”
手下略显困惑地摇了摇头:“不知,但,似乎有些奇怪。”
“哦?”祁晏眉头微挑,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听瞭望台上的兄弟说,他们只来了两人,还带来了两个箱子和一车粮食,看起来并无恶意,倒像是来送礼的。”
祁晏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想起义父生前曾对他提起过。
这黑龙寨,早年间也是非常有名的山寨,这黑龙寨的寨主更是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至于为何建立了黑龙寨,又为何隐居多年从不出山,就未曾可知了。
鹿岭寨与黑龙寨虽同在鹿云山落脚,但相对而立,并不干扰,中间甚至还隔了一道山谷,数年间,彼此也互不侵犯,倒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近几个月,黑龙寨却频繁出现在道上,还时不时就和自家山寨对上了,比如这边自己刚放了一户穷苦人家,那边黑龙寨的人紧接着就把人给劫了,不知是否有意为之。
若说无意,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若说有意,两个山寨至今也没有正面交锋过,如今这派人前来,究竟是示好还是另有图谋,还尚未可知。
“寨主,是否放下闸门,让他们进来?”手下见祁晏一言不发,便开口询问。
祁晏回过神,摆了摆手,“不用,本寨主先去看看他们是何目的再说。”
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萧晗翊,道:“阿奕,上次带你在寨子里转了转,怎么样,要不要去瞭望台上看看寨子外是什么样?”
萧晗翊闻言默默跟了上去。
鹿岭寨的瞭望台和城墙一样,皆是用石头一点点垒成的,蕴含着岁月的洗礼,十分高耸,若平日里站在上面,寨子周围的一切将一览无余,最适合探查情况。
祁晏与萧晗翊一前一后登上瞭望台,向下望去,果然离寨门口不远处立着两人,一胖一瘦,身边还停放着一辆太平车,上面载满了东西。
祁晏见状,居高临下道:“听闻是黑龙寨的兄弟光临本寨,本寨主深感荣幸。不知两位不请自来,所为何事啊?”
闻言,胖瘦二人其中的那名瘦子象征性的拱手道:“久闻祁大寨主盛名,我乃薛大,这是我弟薛二,今日我们兄弟俩是受人之托特来此拜访。”
“是啊,是啊!”薛二面带笑容,也跟着附和。
薛大又道:“听闻祁大寨主最近收留了一名男子,不知可否属实啊?”
薛二附和:“可,可否属实啊?”
“确有此事,”祁晏闪过一丝不悦,随后平静道,“不知你们是如何知晓?况且,又与你们黑龙寨有何干系?”
薛大道:“是这样,我们寨主呢,身体抱恙,如今寨子里都是二当家管事,所以,二当家便想着为寨子办件喜事,好为我们寨主冲冲喜。”
那胖子薛二听见“冲喜”二字,连忙激动的鼓掌欢呼,薛大见状,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安静下来。
薛大则回过头望着瞭望台的方向继续说道:“听闻祁大寨主不久前在山道上抢回来一名男子,长的甚是貌美,似乎还失忆,找不到家了,巧了,我们二当家他啊,好男风,所以特派我们兄弟前来,将这名男子‘请’去我们黑龙寨为我们寨主冲喜,以后黑龙寨就是他的家。“
说着他还拍了拍车上的东西,“这两箱珠宝和这一车的粮食便是我们二当家的诚意,想必祁大寨主是聪明人,断不会拒绝此等好事吧?”
一直处在祁晏身后的萧晗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这位祁大寨主,本性不坏,但也的确贪财,整日挂在嘴边的就是赎金二字,若真把自己这个外来之人交出去倒也不足为怪。
想到这,他别过头,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
"放你爷爷的狗臭屁!”
突如其来的骂声,如同巨浪一般席卷了整个瞭望台,包括台下的二人,就连萧晗翊也是一惊,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祁晏一只脚踏在石头上,手臂则倚在膝盖上,气势汹汹,眼神中也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
直至今日,萧晗翊总算明白豆子小兄弟为何要说自家寨主哥哥脾气不好了,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瞭望台上的石头不仅可以抵御外敌竟然还可以用来垫脚。
祁晏此刻的声音震耳欲聋,“老子今天心情好才给你们好脸色看,真当你们是碟子菜啊?还敢和老子要人,我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赶紧把你们这些不值一提的破烂拿走,别堵着老子的寨门口碍眼,回去告诉你们内个什么狗屁二当家,竟然敢肖想本寨主的人,也得问问老子的刀答不答应,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否则,老子就拿你们来磨刀!滚!”
二人被这架势吓的是如同受惊的鸟一般落荒而逃,临走还不忘喊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等着,二当家知道后,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我呸!什么东西!还敢来我鹿岭寨要人,真以为本寨主是吃素的啊!”见黑龙寨派来的二人,推着车子,踉踉跄跄地离开后,祁晏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放下脚,走到了萧晗翊面前。
“本意是想让你上来看看风景,顺便看看那黑龙寨究竟唱的什么戏,没想到……”
“没想到在下也成了这戏中人?”萧晗翊接下他的话。
不知为何,祁晏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样,他拍拍了自己的胸脯,“你放心,本寨主刚才已经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了,若是他们还敢来,本寨主必定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看来祁寨主平日对在下当真算是好脸色,在下方才以为祁寨主会将我交出去呢,没想到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祁寨主不要介怀,只是……”萧晗翊迟疑道,“我虽有幸被祁寨主所救,可不知为何竟成了祁寨主的人呢?”
祁晏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些许戏谑地答道:“你如今吃我的住我的,可不就是本寨主的人嘛,再说,若你真的想离开,我也不会拦你,不过嘛……”
他突然话锋一转,伸出手掌展示在萧晗翊面前:“先把欠的赎金还上再说,本寨主刚刚为了你可是拒绝了整整两箱珠宝呢!想想还真有些后悔,要不是这些日子,本寨主见你品行端正,人长得,咳,也还算可以,本寨主早把你扔出山寨了。”
“哦?是吗?”萧晗翊望着眼前伸出的手掌,手指纤细,掌心却布满茧,再看长相,总觉哪里不对,于是下意识靠近,最后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问道。
“如此说来,在下这庸人之姿竟也入的了祁寨主法眼,也不知祁寨主是否会像那黑龙寨的二当家一般对待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