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取消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安静!基安蒂。”琴酒打断了基安蒂在通讯频道中的抱怨,“给我一个解释,霞多丽。”
被催促着给出解释的人轻笑一声,没有因为同伴的急躁而被影响,依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现。
“解释就是现在留他一命比暗杀他更加合理,我能确保他退出此次选举。”霞多丽声音压得很低,语速也略快,“你们没发现吗?上次的狙击失败后,警方对土门康辉的监控力度又加大了。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搞了场自导自演的威胁信戏码,我们会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你就那么确定对方会如你所愿?”琴酒冷笑,阴阳道:“小心翻车。”
“政治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霞多丽不置可否,嗤笑道:“而且我已掌握了让他主动退出这场选举的丑闻。”
这次的目标土门康辉不是第一次踏入政坛,而是第一次在选举上亮相。对于他仕途至关重要的初次出场,他必然会极为重视,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作为政治家后代的土门康辉自然熟知选举的一系列规则,为了选民手中的投票和政治活动的资金,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政治家后援会,同样也归于参议院某位议员麾下。
最重要的是,按照他父亲的政治倾向,即使还未接触到组织的边界,土门康辉将来也会走上自民党的道路。而自民党作为组织腐化最深的执政党,自然不会允许有违背其意志的存在。
组织,这个笼罩在日本政坛上巨大的阴影,它伸展出的黑色触手早已触及这个国家的各行各业。这个国家从根基就已腐烂,再往上生出的枝脉又能结出什么好果子呢?
为了延续父辈的人脉和资源,日本政二代的未来基本都被框死在某个区域中。这不光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前途,也事关家族的延续和荣光。想要打破这种限制,等同于与自己的阶级倒行逆施,必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这次选举中呼声最高的三人有两人都与组织脱不开关系,相当于组织内部争夺资源。至于另一个资本家的名门子弟,同时也是人气演员的千头顺司,霞多丽不打算做得太绝得罪背后的千头财阀,宁愿在背后偷偷做假账。
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子,乐于给对方泼脏水造黑料的人也不少他一个,他只需要做最后的担保即可。
当然这也是他评估后认定对方在此次选举中威胁程度不高,翻盘机会不大。
霞多丽这次的目标只是让东京都大学药学系教授常盘荣策当选,挪开土门康辉给对方开道。
常盘荣策。这个名字在霞多丽嘴边过了一圈,他对这个在雪莉消失后被提拔上来接替她的人没有意见,但也没多上心过。
反正雪莉留下的项目这么久都没见到什么进展就能看出对方不是什么需要关注的角色。虽然雪莉这个总负责人的离开使实验进度和推进速度迅速倒退,但是这么久都给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成果,只会让霞多丽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产生所谓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如果不是芙兰特作为公明党的代表人物不好插手这场选举,一般选举季前期宣传的事务也不归霞多丽管,他也不愿在选举中表现太明确的立场。
霞多丽漫不经心地转了圈手上的钢笔,思忖着这些举措会带来的效果,以及作为备用的几个计划。他在纸张上随意划去几个选项,最后笔尖一顿,在末尾处洇出一个显眼的纯黑墨点。
他在心中快速默读一遍,确认这些情报都已牢记在心,撕下手写纸,随手扔进办公室自带的碎纸机。
机器运作的声音中,霞多丽后仰躺进宽大的办公椅,在左耳上挂着的耳麦上轻敲换频,听到清晰的交谈声后嘴角上扬,视线向窗外的一角天空投去。
啊,好戏快要开场了。
***
江户川柯南娇小的身体挤在对他来说略显宽大的椅子上,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悠,显得他活泼又灵动。
他的视线落到报刊架上第二份的《东京日报》上,从页眉上标注的日期推断出这是份旧报纸,不由得皱起了眉。
报刊本来就是即时性很强的文学体裁,报刊架上放着的其他报纸也都是这两天内的各家报纸,为什么这里还会留着一份几个星期前的报纸?
“呦,柯南君,来喝点水吗?”工作之余来茶水间接水,正巧路过等候室的伊达航看到了他,顺手给他也倒了一杯。
“谢谢伊达警官。”江户川柯南甜甜地道过谢,接过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低下头再去看那份报纸,注意到那份报刊首页头版上印着一份隔壁搜查二课警视日野雅史放大的血污正脸照,是刚被推上救援车的时候,失血后惨白的脸在昏睡后看起来居然还有点乖。
这张照片上当时赶来的救援队顺手拍的,镜头几乎怼在日野雅史脸上,也只有他昏迷的时候,才会这样没有防备地暴露在镜头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户川柯南辣眼睛地移开了视线,他是疯了才会觉得那位警视乖巧,明明是快三十的人了。
“对了,伊达警官,你和日野警官是好朋友对吗?”
“唔?”突然变换的话题让伊达航一愣,抓在手掌中的水杯悬在空中,“你说日野啊,我们的确从警校开始就一直是朋友哦。”
“诶——上次还看到你们在珠宝店挑戒指哦,难道日野警官有结婚意向了吗?”
江户川柯南这话问得也不算奇怪,忽略性格和气质的因素,日野雅史的确有一副好皮囊。可怜的女孩被那具皮囊和他疏离的表现所蒙骗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与他相处时间长一点后就会抛弃这种滤镜,比如警视厅每届的新人女警们。
说到这个,伊达航就想起那次无疾而终的珠宝店之行,以及这段时日频繁加班还没有着落的订婚戒指,心情不由得低沉了些,“不是他打算结婚,是我准备向恋人求婚了,他陪我去挑选求婚的戒指。”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会是有哪个女孩看上他了吧?”他说着轻笑起来,自己也难以想象日野雅史谈起恋爱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一时哑口无言,又不能真的随口胡诌出谁的名字。
伊达航也没真指望他回答个人名出来,他也意识到这不是该和七岁的孩子讨论的话题,假咳几声,决定换个话题。
“好了,看来里面进度也差不多该到你们了。”伊达航直起身,“不要紧张,这次主要还是对毛利先生的提问,柯南你只要补充一点遗漏的部分就好了。”
“你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他看着这个经历生死一瞬的孩子,越发担忧对方是否会出现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以往经常让七岁的孩子面对第一案发现场的尸体就已经足够危险了,遑论直面这次暗杀。
SAT没有找到暗杀者的下落,威胁信的案件部分依然由搜查一课管理,犯人和嫌疑人都没找到,请来的保镖也只是拿钱办事,只好从请来调查威胁信的侦探入手。
且不说刚在上一个现场离开毛利小五郎的目暮警部又一次遇上对方是什么感受,搜查一课对江户川柯南这个常客倒是很热情,佐藤美和子还给他塞了几包办公室的小零食。
“啊,快进来吧柯南。”高木涉正倚着门框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抬头看到站在问询室门口的江户川柯南,侧身给他让出进来的空间。
“高木警官。”江户川柯南已经对搜查一课的格局了熟于心,亲切得像回了家一样,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问询室的椅子上。
因为是正经的询问,对象也不是什么嫌疑人,问询室整体环境都比较明亮,不像审讯室那么阴森,也不会给人束缚之感,是相对较为轻松和谐的环境。
高木涉在桌面上摊开了笔记本,开始在原有的笔迹上涂抹,似乎是在做备注。
“具体情况我们已经问过一遍毛利先生了,柯南愿意再帮我们确认一遍吗?”
“我可以哦。”
“好的。”高木涉低头在笔记本中画上几个圈,“土门议员在上周五接到了这位威胁信,周末去委托毛利先生调查这封信,是这样没错吧?”
那封威胁信最后还是落到搜查一课手中,作为重要的证物被研究。毛利小五郎在这件事上几乎是无条件配合,立刻就找出那封威胁信上交。
“的确是这样。”
江户川柯南咬住下唇,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该由他说出来,至少不该由毛利小五郎家寄住的孩子说出来。但他同样不愿意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任由警方被困在错误情报中原地打转,或者朝其他错误的方向走去。
“可是,高木警官,毛利叔叔告诉我,根本没有人给土门先生寄威胁信,那封信是土门先生自己做的。”
威胁信只是土门康辉自导自演的把戏,那么想要刺杀他的另有其人。不是那些在杀人前还要递上威胁信恐吓的杂牌军,而是在这领域更为熟练的清道夫。
高木涉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柯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明白吗?”
就算是本身政治敏感度不高的人,在选举季这个档口,也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媒体或许会对一个普通的议员兴致缺缺,可一旦加上被人盯上的信息,这群天性为挖掘公众人物不可告人的秘密的鲨鱼就会像闻到血腥味一样蜂拥而至,聚集在这个议员身边,事实上这次演讲主动凑过来的几家媒体的确是有为这项威胁信而来的记者。
土门康辉竞选本身的讨论度和关注度其实并不算低,但他本人显然不满足于此,比他更为年轻的竞争对手千头顺司虽然没有他在政治上的磅礴积累,却具备他所缺失的庞大流量和家族支持。
空出来的席位只有一个,胜利的果子也只能由一人摘取,为了让自己在选举中的初次亮相不至于只是打起个无关紧要的小水花,在选举的宣传期间做点手脚也几乎成了公认的秘密。
但这不意味着这些秘密可以摆上明面。
政治家的丑闻比相亲时女方脸上显眼的疤痕还要致命,一旦出现影响将是持久而深刻的,且难以消退,难以抹除,会像根刺一样扎在仕途上,成为一道横贯在其上的阴影。
高木涉相信江户川柯南不是个乱说话的孩子,他敢说出这种话,必然不是空穴来风胡乱编造的谎言。
他停顿的笔尖迟迟无法落下,看起来很想起身在问询室走上几圈。可能是顾忌到问询室24小时开着的监控,他没有把它付诸实践,最后只是下定决心般挤出一句话。
“我会把这句话告诉目暮警部,但我不会透露消息的来源。”
高木涉低声说,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他知道目暮警部也猜得出这条消息的来源,这些掩饰也只是表面功夫。
“谢谢你,高木警官。”
江户川柯南这句话完全是出自真心。
此后高木涉又提了几个问题,大多是重复上一次询问毛利小五郎的回答,让江户川柯南确定当时的情况。江户川柯南肯定了其中的大部分记录,并对其中的遗漏做出了一些补充。在两人的刻意加速下,很快这场问询就结束了。
最后高木涉把记录了问询过程的笔记本推过来,连带着一只圆珠笔,示意他在上面签字。
“你自己先看一遍吧,确认无误后再签字。”
江户川柯南接过那本有着牛皮外封的笔记本,视线首先落到上面。高木涉果然没有记录下那句话,中间有黑色墨水大片涂抹过的痕迹。
在他专注检查问询内容期间,那只被忽略的圆珠笔骨碌骨碌地滚到了脚底,在地毯的作用下减缓了速度,最后一头撞在黑檀桌脚上,失去了全部的动能,停留在原地。
江户川柯南没等桌对面的高木涉过来捡,放下已经检查过一遍的笔记本,跳下椅子蹲下去捡。
这桌子只比他人略矮一个头,他抓着笔起身的时候险些撞上侧边微凸的桌面部分,只能保持着微蹲的姿势稳住自己的身体。
江户川柯南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头,突然心有所感,抬眼一看,在桌面下面的部分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凸起部分。
他愣怔良久,抬手去摸那个凸起,却一下把它揪了下来。
待他把这个固定得并不牢靠的小零件放在手上打量,注意到这个一指宽的小玩意内部的精密构造,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的江户川柯南瞳孔一缩,身体僵在原地。
是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