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你确定要我来帮忙吗？”
日野雅史懒懒地拖长了调，声音中全是抵触和抱怨。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了。”伊达航却没有前两次的好耐心，按住了频繁发出重复疑问的日野雅史，再次说出了前两次的应对话语，一个字都没有变化。
“好了，来都来了，就别总打退堂鼓了。”
日野雅史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相，终于意识到这场会面与他想象中的和朋友的快乐出行有些差别，不，是很大差别，他已经开始后悔在伊达航询问有没有时间的时候满口答应下来了。
本来伊达航还想问一问松田的，不过之前为了挤出时间去滑雪，对方的年假所剩无几，反倒是刚回来的日野雅史依然一副闲得要死的样子，一听说可以出去就支棱起来。
日野雅史半趴在玻璃柜台上，身体的另一半重量压在左手撑着的木制拐杖上，算是放松一下走了一路的右腿。
视线中的几款戒指看上去都差不多，至少在日野雅史眼中它们都差不多。他努力分辨他们的不同，却只能看出戒身的细微雕刻方式与钻石的大小款式的差别，就像外边云彩的缠绕方式一样不值一提。
女人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啊？曾经也算个女性的日野雅史困惑地想，大为不解。
虽然他能意识到这几款在他眼里只算得上漂亮石头的戒指在大众眼里都是容易接受喜爱的类型，但是从挑不出错的几枚中选出最好的那枚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总之，从一排橱柜中挑出这几枚还算容易，继续竞选下去就要引发某人的选择恐惧症了。
“因为实在是拿不定选哪个，只好找人参考一下了。”伊达航咬着牙签向他露出一个笑。
“我想选哪个娜塔莉小姐都会开心的。”日野雅史硬邦邦地回复道，他直起身，试图通过对方的态度得到自己应该朝哪方面做的期望:“为什么会找我呢？”
“其实本来想找莲的，这不是她读研去了嘛，松田最近也在加班抽不出时间，只能来找日野了。”伊达航想了想，觉得这理由不太好听，活像日野雅史是被挑剩下的人，于是他又补上一句。
“我记得你国中时期的插画得过国家级奖项吧？这项人物你一定能胜任的。”
显然伊达航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非常信任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日野雅史头疼至极，在暗地里呲了呲牙，宁愿伊达航不要那么相信他。他的手指在伊达航看不到的角落处不自然地蜷起，心中同时闪过了羞耻和心虚夹杂的情绪。
得了国家级奖项的人当然是原身，他当年的那副画现在还能在网络上找到。日野雅史也会画画，可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不高，硬学了几年的造诣只支撑得起他画临摹和肖像，都是些照葫芦画瓢的把式，一点灵气也无。
考虑到这个戒指最后是会给娜塔莉小姐的，他再头疼也得收起那点催促他敷衍过去的蠢蠢欲动，打起精神做完这件事。
嘛，全买下来让娜塔莉小姐挑大概不太现实，要是直接点最贵的那个大概也显得不上心，还要考虑到班长的财力，唔最好还要考虑到他们的职业限制……
日野雅史按捺下自己繁杂的思绪，开始第八百次重看起这几枚小东西，放弃自己根本搞不懂的美学原理，眯着眼睛试图从其他方面判断出这些小东西的优劣之处。
好吧好吧，他得上心。
毕竟是班长和娜塔莉小姐要戴挺长时间的戒指，日野雅史努力说服自己重视一点，虽然知道班长和娜塔莉小姐的感情总不可能因为枚戒指出现问题，但是他总要做得尽善尽美一点。
啊 这种流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是为了该死的仪式感吗？
被逼得快要疯魔的日野雅史突然联想起《自私的基因》中的一个论点，雌鸟要求雄鸟为其筑巢，或者提供大量食物后才同意□□，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不是吗？掩藏在爱的表象下，是一次次精心的博弈和取舍。
他以前从未怀疑过这种观点，宁愿戴着这样的有色眼镜看人，把人当成由基因与激素操控的机器，一切行为都受其控制。
可是班长和娜塔莉小姐——
“日野，日野？”
日野雅史被人从思绪中唤醒，突觉自己背后湿了一片，布料黏糊糊地糊在身上，难受得很。
“你身体不舒服吗？”伊达航担忧地看着眼中已经失去高光的日野雅史，“要不要坐下来？”
他是听说了日野雅史在滑雪时旅馆倒塌受伤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不过也仅限于此，抱着既然出院了应该没有太大影响的想法，他试着询问有空闲的朋友，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一见面后才发现对方的腿打了石膏不好行动，不过这时候劝对方回去休息似乎已经晚了。伊达航看着跃跃欲试且已经整装待发，还给他即兴表演了段娴熟地拐杖技术的的日野雅史，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平时行动不会不方便吗？”
“影响肯定有，不过也不大，我现在做的大多是文书工作，也尽量避免了过度运动。”日野雅史耸耸肩，顺着对方的意思找个地方坐下来，顺便让自己的眼睛从那几枚小东西中解脱出来。
柜台的工作人员很配合他的动作，还给他拉来了一张椅子，也许是因为他手中驻着的拐杖和腿上打的一层厚厚的石膏，让他看上去像个残疾人。
“要选的话……试试第四枚怎么样？”日野雅史坐下后松了口气，只觉得低处的空气都要清新些，他试着提出了建议。
伊达航若有所思地看回柜台，这次着重观察了被提到的第四枚戒指。
第四枚是枚三石戒指，一枚主钻和并排的两枚副钻紧贴在一起，既不喧宾夺主，也各领风骚。
“客人真是好眼光。”在旁边看他们对几枚戒指挑挑拣拣了半小时的店员眼见得这场交易终于有结束的苗头，暗地里松了口气，尽责尽职地做出介绍:“这是近来流行的款式，三颗钻石分别代表新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象征美满幸福的人生。”
“听上去很圆满啊，真是个好寓意。”伊达航也很满意，最后点了头。
只有日野雅史绷住了脸，没好意思说自己看中它只是因为那枚三石戒指没有其他款式形状那么突出，适合警察和教师随身携带，且价格也没有突出，不至于给伊达航在经济上造成负担。
他只当自己真的对订婚戒指有些了解，看出了这枚戒指的寓意，应景地笑了几句。
选择好了戒指后，一切都简单多了。剩下的事由伊达航负责和店员交涉，不需要日野雅史继续参与了。
日野雅史坐在椅子上，头和双手撑在拐杖的皮质扶手上，歪着头在较低的视角看他们敲定交易的细节。
他抽动鼻子，一股浓烈的甜香钻入了他的鼻尖，让他立刻不适地皱起了眉。
讨厌一切香水制品的日野雅史虚掩住鼻部，向香气最深处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白瓣黄心的幼小花瓣，叶呈狭长带状，其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日野雅史不认识这花，却隐约察觉到不对，淡淡的违和感缠绕在他心间，压过了他不愿多管闲事的想法。
“这是什么花啊？”
他抬头询问站在柜台后的店员。
店员似乎对这些也不太懂，俯身仔细盯着花瓣辨认半天后才不确定地回答道:“是水仙吧？应该？”
“水仙……”日野雅史轻喃，心中预感得到了印证，缓缓皱起了眉，再次询问:“你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吗？”
“是店长。店里的装饰都是他布置的，他昨天出差前带来了这盆花，把它放在这里，让我们好好看住它，别让人上手摸。”这次店员倒是回答地很迅速，看来是习惯了店长这样的安排。
“唔……”
日野雅史这次没有再说下去了，把所有想法都藏在心里。
水仙一般是不会放在店里的吧？水仙花的鳞茎有毒，不能食用，也不能随便接触汁液，店里顾客来来往往，店员也不一定能看得住，尤其是不懂事的孩子，稍有不慎就会接触到这些有毒物质。
而且水仙花浓郁的花香会刺激到孕妇的喉咙以及呼吸道，对孕妇的健康不利，按理来说不应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店铺中做摆设，要是出了事还要平白赔上一笔。
虽说来买戒指的大概不会是小孩和孕妇，但也可能有像他一样被叫来陪新人挑选戒指的吧？还是说店长不懂这些，只是随便采购了他觉得有观赏价值的花？毕竟这些的确是花鸟市场可以找到的品种，不过卖家应该会事先说明这些注意事项的吧？
这边沉思的日野雅史想不出个所以然，那边又闹出了一番动静。
“不知道保险箱的密码？”伊达航讶异地挑起了粗大的眉毛，嘴里的牙签差点被咬断。
“店长经常会换密码，我用上次的密码去试就打不开了，现在店长人也不在，我们打不开保险箱，非常抱歉。”
“他没有给你们留下新的密码吗？”日野雅史用手杖撑起身体，向柜台走了几步，插入了对话。
店员摇头，为难地向他们解释:“他喜欢给我们留下一些谜题，就算打电话问他他也不会提前透露答案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看我们解不出谜题被他嘲笑。”
伊达航环顾四周，和日野雅史发现了相同的问题。
“水仙？店里会种植水仙嘛……”
他对这些花的种类更为了解，不像日野雅史只认得个名字还需要询问店员，一眼就看出了该店装饰的不合理之处，对着那盆不合时宜的花陷入了沉思。
“是几位的密码？”日野雅史还在进一步询问店员。
“是十二位的。”店员抱出保险箱给他们看，“钻石的证书统一放在里面，我们一般会在交易达成后取出。”
“没有瞎猜的可能啊。”伊达航低头确认了一眼，的确是一行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密码盘，他暗暗摇头。
十的十二次方种可能，他们总不可能一遍遍进行尝试，一定要找出破解密码的方法。
日野雅史若有所思地从他手中接过保险箱查看，手指在密码盘上面摩挲，试着搓动上面的转轴。
这个保险箱完全是机械制品，没有任何电子成分，他没法通过破坏程序的方法得到其中的密码，只能通过正常手段进行推理。
“非常抱歉，店长应该下午就会回来了，客人可以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等我们打开保险箱就把证书给您寄过去。”
店员在旁边向他们鞠躬，不停地道歉。
“不必了。”伊达航退后一步，没有受下她这一鞠躬，宽慰她说:“正好我们也对这个谜题很感兴趣，来试一试密码吧。”
他拿出移动电话，近来的更新迭代中增加了一些新功能，伊达航边在心里感叹着科技真方便啊边不熟练地操作这个新出现的功能，耳边听到细碎的“咔嗒咔嗒”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拨着密码盘一通乱试。
唔……先是联网，然后打开搜索……水仙花数……
“我找到了！四个水仙花数分别是……”
“咔哒”。
保险箱的密码被人解开了。
伊达航与打开保险箱的日野雅史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颇有些尴尬。
“你怎么知道……”伊达航手中的屏幕上还有153、370、371、407几个数字，他垂下手，凑过来一看，保险箱的密码是153370371407，的确如他所想，正好是这几个数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啊，毕竟刚好是十二位的密码嘛，很容易让人想到只有四个的水仙花数或者是只有三个的四叶玫瑰数吧？”
日野雅史把打开的保险箱递给店员，让他们去找证书。他手指点点下巴，在心里对这个简单的谜题做出了评价。
其实放玫瑰大概会更好点，珠宝店歌颂爱情也不突兀，不过那位店长大概是觉得这种程度对店员来说太困难了，还是换成了一眼能看出违和感的水仙花。
“不，我是说，你怎么会把这四个数字记得这么清楚啊？”
水仙花数和四叶玫瑰数都属于自幂数，水仙花数是三位的自幂数，四叶玫瑰数是四位的自幂数，再往上还有更高的位数，最大的水仙花数有39位，不过这些都要靠各种语言程序进行计算了。
伊达航记得对方学的是生物而不是计算机吧？而且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初学的东西就算没忘，应该也不至于记得如此清晰。
“呃……大致有个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