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居然升职了啊。”
“这不得请我们吃顿大餐。”松田阵平勾住日野雅史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肩上一拍。
日野雅史被后面两人推挤着向前,脸上也挂着笑。
挂在门上的风铃随门被推开发出清脆的响动,正在吧台低头调试咖啡机的金发男人头也不抬喊了声“欢迎光临”。
听到熟悉的声音,日野雅史推门的动作一顿,脸上笑容一僵。
回过头一看,松田阵平向自己挤眉弄眼,伊达航也对自己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显然,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对的。
日野雅史突然意识到他们带自己来之前神秘兮兮的“惊喜”指的是什么了。
那边吧台的服务生也捣鼓好了咖啡机,抬起头向站在门口的三人露出一个灿烂的营业微笑,视线落到中间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身上,很快又划了过去。
这是他们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自那次天台相遇后。
化名安室透的服务生没有显露出太多情绪,像正常客人一样接待了他们。
三人在窗边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伊达航一坐下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日野雅史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家与这家波洛咖啡厅就在同一条街上,属于是他下楼多走几步路就能隔着玻璃看见咖啡厅里打工的安室透的程度。
“nonono,班长你知道这家伙不工作的时候总是窝在家里点外卖,怎么会关注到街上多了些什么呢?”松田阵平摇了摇手指,他是笃定日野雅史和另一位消失已久的同期没有碰过面才拉着对方过来的。在此之前他遇上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日野雅史的表现却与他预想中不同。
完全是刻板印象,明明就是降谷零刻意躲着自己,甚至他会在这里打工可能就是为了监视自己的动向。
日野雅史愤愤地拿起桌上的菜单,装模作样地在上面扫了一圈,“我也不是天天窝在家里……”
可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除了酒局和工作以外出门的时间。他们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依然有限,特别是这段时间爆裂物处理班和搜查一课的工作量突然爆满,东京的犯人们挑着这些个良辰吉日送来了雪花般的犯罪信函。与之相对的,搜查二课的加班频率简直算得上良心的养老地。
事实上如果这次不是打着庆祝他升职的旗号,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也不会特意空出时间来了。只有日野雅史在此时还能保持相对不那么社畜的生活。
所以搜查二课真的是东京警视厅最清闲的部门吗?
这句没有佐证的辩驳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也许我上的是家里蹲大学。”他轻声且快速地抱怨了一句,声音太小,对面两人都没听见。
面对两人疑惑的视线,他只能换个话题,试图转移炮火。
“你们想吃什么?”
事实证明另外两人对转行做服务生的同期更有兴趣,毕竟迫害他有的是时间,迫害这位消失的首席却机会难得。听了这话,松田阵平立刻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伊达航的注意也被顺利转移。
松田阵平抬手招呼吧台的金发男人过来,示意这桌要点单。他已经看过一轮笑话了,面上依然装作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眼里的跃跃欲试却出卖了他的兴奋。
安室透正在用白色的干抹布擦拭吧台上溅到的水痕,受到顾客的召唤,放下手中的抹布向这里走来。
日野雅史此时却开始坐立难安。
这场被刻意制造的相遇对于两人来说都太猝不及防,日野雅史还没考虑好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他相信对方心里也不会多好受。
“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帮我点了吧,我不挑,只有不是刺激性的就好。”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
他胡乱扔下几句毫无逻辑的话,尽量无视松田阵平不满地抱怨,伊达航叼着的牙签也停住了。
和降谷零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别开了头,匆匆走过去。
躲进卫生间,用门板遮住了其他人探寻的目光,日野雅史吊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下来。
嘘,太逊了——
大脑擅自给自己配了段嘘声,隐约还能听到无形的观众发出倒彩。
日野雅史当然也明白自己只要配合其他两人,装出一副陌生人初次见面的样子,降谷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不会在其他两人面前表现出异样,这一茬很容易过去。
可他一见到降谷零就没来由的心慌,难以面对对方的眼睛。明明对方只接触到了霞多丽的身份,他却恍惚觉得自己已被对方看穿,里面的每种情绪都让他想要逃离,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是啊,毕竟霞多丽的身份已经能说明很多了,他腐烂的根基由此而生,以此为养料生成虬结的玫瑰。日野雅史是光鲜亮丽的红艳花朵,霞多丽则是隐没在这份光鲜亮丽背后的棘刺。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自己显露出不属于日野雅史的一部分,身边的人就会离他而去。
两年前代号莱伊的成员被证实为FBI派来的卧底,身份暴露后叛逃脱离组织,临走前还试图坑琴酒一把,最后被朗姆那个老头子扯了一把才没有被拉下水。
消息传到霞多丽这里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嘲笑险些进了FBI审讯室的琴酒,而是想起三年前的旧事。
真离谱,临时凑齐的威士忌小组居然全员都是卧底。小说都不敢写的剧情居然变成了现实,组织的人事部仿佛是眼睛瞎了什么人都放进来了,琴酒不是号称自己的鼻子能嗅到老鼠的臭味吗?难道是这么多年已经被腌入味了?
真可笑,明明是三个卧底的舞台,他偏偏要像个小丑一样进去插上一脚,自我感动地在不属于自己的赌局扔下赌注,把这摊浑水搅得更加混乱不堪,自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还为此沾沾自喜。
日野雅史在水池攒了一滩水,看着它们从颤抖的指缝间流走,在重力作用下背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一点水渍,将它们拍在脸上。冰冷的自来水唤回了他的神智,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虽然早有预料对方不会什么都不做,但真的与降谷零对上,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位警校首席的棘手之处。
日野雅史会选择把霞多丽的身份暴露在波本面前的时候,当然有降谷零举报不了他的自信。
他也知道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总是听到他和政界的长官们相谈甚欢,看到他频繁出入酒局,就算面上不显露出来,内心难免会有一些朋友走入歧途的痛心,以及对他的失望。
但是他没有退路了,从与他同属于东大派的上司喝醉后透露出有人在调查自己起,从他察觉到自己的工作中出现莫名的阻碍时,他背后的路就被完全堵上了,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又不可能真的向组织检举这位潜藏的卧底。理智将他逼退后,情感为他堵上剩下的路,于是他只能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道路上,无法停留。
作为公安的降谷零不能拉他下水,把他赶出警方,但可以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给他使些绊子。这还是他在潜伏时期升职受些影响,就算为了他调动警员辅佐工作给予了他一些权利,现在警衔应该和自家差不多。
未来到底会如何,谁又能说得清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日野雅史轻叹一声,按下冲水键,制造出解手完毕的声响,准备出去迎接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