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野雅史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这种违背本能的行动他一般是不会做的，就像他之前决定的一样，这次他是来见证松田阵平替萩原研二报仇的，不应该也不打算插手太多，他相信松田阵平自己就能解决。

靠近点方便掌控局势，要是出了意外，也有机会应付。他在心中说服自己，压下不安的种子。

佐藤美和子去询问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事了，日野雅史扫了一眼，没有管她，逆着疏散的群众向摩天轮处赶去。

杂乱的叫喊声、小孩子的哭声、乱糟糟的脚步声、被推搡踩踏到的路人的骂声……一片混乱的现场让听力良好的日野雅史直皱眉头，即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风声送过来的佐藤美和子和工作人员的交谈话语。

“第72号缆车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个缆车现在正好移动到这个平台上……”

日野雅史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猛回头向摩天轮的平台看过去，正好看到松田阵平蹲在敞开的座舱门前观察了一下，直接窜了进去。

日野雅史呼吸下意识一停，跑上一层台阶，冲到平台上，试图去抓座舱上的底板，却挥了个空，手打在座舱的金属外壳上，指甲刮得生疼。

这一下让他想起四年前还在上警校的时候，他试图伸手拽住要冲上楼去救外守一的诸伏景光，同样抓了个空的场景，指尖开始微微发烫，似乎还能感觉到火苗缓缓舔上去。

“喂，松田。”他仰起头，去看站在座舱上低头看他的松田阵平，然而对方并没有要拉他上去的意思。

“好了，雅史。”松田阵平向他比了个帅气的pose，关上了座舱门，声音在厚厚的金属隔板后显得空洞又陌生，“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专家吧。”

摩天轮的座舱缓缓升高，离日野雅史的距离越来越远。

日野雅史神经质地掐过了一遍手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松田这家伙还没穿防护服，虽然说穿了那玩意也没什么用……这次的炸弹还会出现跳秒吗，那家伙会做好防备的吧……哈哈、他总不会和萩原一个死法的吧……

最后他脑中只剩一个声音，重复着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他会、死掉吗？

“可是目暮警官，情况不妙欸，距离爆炸只剩下六分钟了，这个摩天轮至少要十分钟才能转完一圈。”

“没办法，我们现在只能交给松田去处理了。”

可是犯人还没找到不是吗？日野雅史咬紧牙关，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月牙状的红印。他不关心什么炸弹的问题，那个害死了萩原的炸弹犯在哪里？

又是轰隆一声炸开，这次爆炸的地点是摩天轮的控制台，近距离下站在平台上的日野雅史和其他人差点被气浪掀翻，火光印在视网膜上刺痛了人的眼睛。

日野雅史右脚在地上一撑稳住身体，揉了揉有些耳鸣的耳朵外侧，感受着声音渐渐消退的噪音，听到身边喧闹的人声，无光的瞳孔才开始转动。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犯人一直注意着现场的情况。媒体还没赶来现场，对方十有八九就在附近，范围缩小了不少。

就在附近，他们还有抓到犯人的可能。

坏消息是摩天轮停止转动了，72号座舱停在半空，上不得也下不得。

目暮十三和白鸟任三郎大叫着下去灭火，疏散剩下的还挤在一起看热闹的群众。

“喂喂喂，松田警官，你还好吗？”佐藤美和子还站在平台上，焦急地给松田阵平打电话。看到日野雅史靠近，她按下了免提键。

“还好，不过刚才那场震动，启动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开关，就是水银汞柱。”

微微失真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中传出，日野雅史有些失神，话筒那头松田阵平还在给佐藤美和子介绍什么是水银汞柱，让他们不要再移动摩天轮。

他们就是想移动也没办法，摩天轮的控制台已经被炸了，电也被断了，现在控制系统完全瘫痪，松田阵平拆完弹后还要联系消防送下来。

“可是距离爆炸只有五分钟了。”

“这么简单的装置，我只需要三分钟……”松田阵平的声音突然消下去了。

他的说话声一停，电话转播的炸弹“滴滴”声就听得更清楚了，带着电流滋滋的每一声都敲在日野雅史心上，敲得他发慌，像千万只蚂蚁在他心上乱爬。

“松田，先别聊了，快点拆弹吧。”日野雅史忍不住开口催促，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中带了些恳求。

“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

“嗯？松田你在说什么？”

松田阵平没有理睬他，继续缓声读着莫名其妙的文字:“我实在不得不赞美你的这份勇气…… ”

日野雅史心中的不安像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地冒出头来，越胀越大，最后在水面上炸开。

“我会暗示你，另一个比这更大的烟火在哪里，爆炸前三秒钟你就会看到我的提示……”

“喂！松田，你……”日野雅史立刻意识到松田阵平想要怎么做。

“……先预祝你成功。 ”话筒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读完了。他这次沉默得有点久，把想说的话吞回去，最后出来的只是一句无力的宽慰:“这是液晶银屏上显示的内容，别担心，雅史。”

“别担心。”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日野雅史的嘴唇轻微翕动，还是没敢问出那一句话来。

因为他很清楚松田阵平会做出什么选择。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终于显现出来，撕开日常的表面，露出冰山下的一角。

日野雅史不是一个能为他人奉献生命的人，如果他在上面，那必然是要拆了炸弹的，一千二百万人质的性命与他无关，只要里面没有他在意的人，再多的人命对他来说也只是数字而已。

他没上去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至少他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不用被迫结束自己的卧底生涯。

他不是那么在意的卧底身份，满打满算也经营了四年了，其中投入的精力，组织对他的要求，他投入的成本和失去的风险太大了，不能随便丢掉这个身份。

但是松田阵平呢？松田阵平算不算他在意的人？还是他眼中数字的一部分？

这些繁杂的想法在脑中只过了一瞬，将日野雅史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