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情报局】是第一中学的论坛，论坛里大多都是交流课题项目、竞赛和课外社团的帖子，穿插几条校园风景贴以及针对校内老学长们——几只象龟和几只大鹅的吐槽贴，偶尔还会有调侃老师们教学风格的匿名贴。

没有八卦贴，并不意味着没有八卦。

联邦的权贵阶层就那么大，学生们一起长大，社交圈自然有重叠，很多事大家私下交谈，彼此心知肚明。

今天这条【磕到了】的帖子能荣登热榜，可见众人闷骚。

楼主发的是实况图，看体型就是两个长长的男孩子，穿着一身黑的那个抱着一身黑粉的，在雪地里翻滚，动作间带起的星星雪粒，给画面加上了梦幻的滤镜。

照片只有一张，楼主说因为自己的视觉位置和雪场坡度问题，她也只看到了这一瞬间，很可惜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真的很浪漫，自己光是旁观就被治愈了，祝他们幸福！

再看评论区，一半是祝福，疯狂“接”，一半是好奇，疯狂“捞”。

李先衡点着那张图看了两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照片的主人公之一，并且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会觉得这是一对不拘规则、很有情调的爱侣。

坐在对面的覃近礼也看到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左峥权，感叹道：“你也有今天！”

李先衡望向照片的另一位主人公，那位拿到手机后就一直低着头，看不到神色，也就猜不透情绪，但是推己及人，李先衡主动说道：“楼主没有恶意，但她不知道事件全貌，这个帖子有断章取义、歪曲事实的情况，我正在联系管理员删帖。”

李先衡说完也不管对面的反应，快速打开自己的手机找论坛负责人。

身处高空会让他产生不适，通过频繁的脱敏练习，他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克制住一些反常的行为，由心理阴影带来的生理反应正在越来越小，但是还有些微的晕眩。

还以为能安静地回到酒店，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短一个上午接二连三地来事，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但是......算了！他都会一件件处理好的！

钱方宁等着李先衡打好一段话后发出去，就拿走了他的手机：“好了，接下来我给你盯着，你休息吧。”

李先衡从善如流地闭上眼。

覃近礼见状好奇地指了一下，钱方宁摆摆手：“昨晚熬夜，没睡好。”

左峥权抬眸看了一眼。

直升机落地酒店，左峥权坐在电动轮椅上行动，右边跟着在酒店等待已久的保镖们，李先衡在他左边，边走边看手机，按次序给几位问讯的老师和同学回消息。

“李先衡，看路。”

严肃的语气，李先衡以为自己被老师教训了一下。

左峥权神色如常，仿佛随口叮嘱，两个保镖把住轮椅两侧就抬着他下楼梯，李先衡都来不及回声谢谢。

四人进入餐厅，保镖们都等在走廊。今天大家都有活动，没定酒店的午餐，整个餐厅只有一个坐在全景落地玻璃窗边看雪景的万书。

还在直升机上的时候，钱方宁本是随口一问覃近礼他们午饭吃什么，覃近礼直接说没有的话不吃也行，钱方宁只好不情不愿地通知万书再加点菜一起送来。

钱方宁在手机上和万书交代过具体情况了，现在在空旷的餐厅里再次见到万书，情不自禁朗声道：“有惊无险！”

万书听懂了，站起来跟另外两人打招呼，酒店管家进来上菜。

一大盆Venison Stew摆在餐桌中心，鱼汤和羊肋排分别放在两个黑色砂锅里，还有几盘熏肉、蔬菜、奶酪和小面包当配菜围绕主食摆放。

热气缠着食物香，勾起馋虫，李先衡低头闻鱼汤。

万书保证道：“你放心！我和那个厨师交流过，我自己也尝了，几乎没有腥味，超好喝。”

覃近礼已经坐下开动，边吃边问李先衡：“你不喜欢腥味那你吃海鲜吗？”

李先衡欲解释，万书控诉：“他当然吃！但他不喜欢有腥味的海鲜，刺身是绝对不吃，清蒸、红烧、油炸也都很挑剔，料头少了嫌腥，料头多了觉得缺少本味！在中央区还好，这趟来五区，航路上全是这个鱼那个鱼的，我是操碎了心！”

覃近礼立刻共情：“我这冤家兄弟葱、姜、蒜、洋葱、香菜碰都不碰，做菜的时候调料可以，但不能让他的筷子沾到，跟他出去吃饭，不合心意就干脆不吃，我能让这大爷饿着么，我还得给他鞍前马后！”

万书频频点头：“太难伺候了，以后只能吃老婆饼了。”

“这有什么说法？”

“找不到老婆就老实啦。”

“哈哈哈哈哈！”

李先衡和左峥权作为被批判的对象也不反驳。

李先衡想，看在万书上供了一碗美味鱼汤的份上，就不拆台了。

浓香入口，碗沿挡住视线，他的余光注意到左峥权。

那人自上菜后就吃的专心，除了汤每样菜都尝了，已经不声不响地吃掉了两条长肋排，看来受伤没有影响到胃口。

汤锅在自己右手边，左峥权的轮椅位于自己左手边，李先衡实在想象不到对方单脚站立起来只为了盛一碗汤的样子，主动从餐桌边的金属手推车上拿了个干净的备用碗，盛好后双手捧给他。

“谢谢。”左峥权的神情有点诧异，双手接过。

碗不大，但两个一米八多的少年手掌大，交接时不可避免触碰，彼此的手都暖烘烘的。

“不客气。”李先衡快又稳地收回手，抢了钱方宁刚要下手的烤肋排，拿起自己的刀叉，低头沉思着要从哪一部分开始切，神色严肃得像在做某个重大实验。

左峥权的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有些部位覆着薄茧，摩擦而过的时候会带起绵长的酥麻。李先衡不由自主地想他那几个茧的位置，想自己略逊一筹的射击课成绩。

校□□击俱乐部的排名常年胶着，前五名轮流当第一，左峥权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要把手练成他那样才有资格进入角逐，也难怪自己没有一争之力，连排行榜前十都上不了。

李先衡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确实不够有力，左峥权的手宽厚有劲，摊在那就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性感，肯定是所有alpha都想要嫁接的梦中情手，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能不能自觉长成那样。

万书和覃近礼聊得投机，钱方宁的嘴也会忙里抽空附和两句，谈到今天两个组的行程安排，万书说：“我们下午没有外出安排，你们呢？”

覃近礼看了眼左峥权道：“我们打算去跑53号路线，试试新装备。”

万书用筷子朝桌子中央一指，覃近礼摇头：“新装备诶，必须搞个大家伙。”

万书和钱方宁被钓得跃跃欲试。

覃近礼怂恿：“怎么样？喊上你们组的，我们一起去。”

两人同时转头盯着李先衡，像是在询问家长意见的小孩。

李先衡点头同意：“可以，先和星照商量一下，不想去的可以自由活动，但要汇报行程。”

覃近礼问：“你嘞？”

“我不感兴趣，我会在酒店开项目会以及提交我们组的第一周汇报。”

覃近礼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以为李先衡是会替组员赶汇报的那种副组长，嫉妒地看向对方的两个组员：“你们命真好！”

被嫉妒的万书和钱方宁但笑不语，呵呵，在李先衡手下讨生活五年了，他们全班都养成了今日事今日毕的好习惯，什么deadline，什么临时抱佛脚，不存在的。

按惯例，每个组都会根据每期研学营的研学地点选择一个相关课题，每人每周都要围绕自己负责的研究部分交规定字数的实验汇报，记录、总结、反思，不拘格式。如果这项研究不出问题，老师们一般只看组长与副组长的，对于组员来说，这是一份写了浪费时间、不写没法交差的作业。

犹记得当年初二，大家渐渐变成了老油条，第一次没收齐这份作业的李先衡，默默地坐在电脑前，情绪失控爆发了信息素。

据前线幸存者万书和钱方宁灾后回忆，当时圣光普照，还看到了一扇门，也不知道是天堂的阶梯还是地狱的鬼门。

反正自那以后，他们俩就成了帮助李先衡催作业的忠实狗腿子。

发生一次意外后，李先衡不再无脑信任他的同学们，开启了李氏的专制统治时代。

只要是在他职权范围内的，从研学作业延伸到所有班级作业和项目作业，随机抽查，不听狡辩，哪怕抽到了生病交不上作业的，也要跑上对方宿舍看看是不是真的。

随着大家日复一日地委曲求全，李先衡重拾对同学的信任，现在不那么丧心病狂了，但他积威已久，他们都被调好了。

“有的副组长怎么就那么冷漠无情啊！”不知真相的覃近礼意有所指。

“交不上就退组。”左峥权冷漠无情地表示。

李先衡笑了笑，问他：“你下午要和他们一起去吗？”

覃近礼恶向胆边生，抢话道：“去什么去，腿都断了还去！”

说完就拔腿朝万书座位边跑，装作很忙的样子，要跟他俩交换联络方式。

左峥权看向李先衡，抿了下唇：“那我就不去了，我行动不便，不给他们扫兴。”

李先衡转头拿纸擦嘴：“那你一个人留在酒店？”

“嗯，我写作业。”左峥权点头。

李先衡看他乖乖点头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腿都断了还要写作业。”

左峥权颇为苦恼地看着腿，语气惋惜：“可惜不是手断了。”

“呸呸呸。”李先衡可听不得，毕竟这断腿有他阴差阳错贡献的一份力，他不想再出这种事，“避谶！”

左峥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我身残志坚。”

李先衡认真祝愿：“时来运转，马上就好！”

“谢谢你。而且，”左峥权将目光从李先衡脸上移开，“我也不是一个人在酒店。”

李先衡想到外面那些人，瞬间反应过来：“对，你留两个保镖在房里好照应。”

左峥权淡淡道：“哦。”

说完提起玻璃壶，哐哐哐地往杯子里倒饮料。

辰光正好眠，山与海都盖着白色的鹅绒被午睡。

覃近礼在某人的眼神威胁下灌完满杯热红酒，捂着肚子和万书他们约好下午两点半碰头。

“再见。”左峥权的轮椅转了个弯，离李先衡更近了。

“再见。”

李先衡目送他离开，感觉又闻到了梨花香。

那阵香绕着他转了一圈后离开，仿佛也在与他道别。

李先衡经历过，当他长时间听到某种牵动人心的声音，即使后来声音停止，仍会产生一段时间的幻听，心理学称这种现象为听觉后像。

这个上午，他多次感应到了左峥权的信息素，他是不是出现了新的感觉后像？

刚刚，他真的闻到梨花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