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传说的一般老套，灵兽讲的便是女子遭受心上人背叛，诅咒整个长告山的故事。

“我们灵兽虽然被挖了丹，但修炼这么多年，也不是这么没本事只能受欺负的。那个女人散尽浑身修为诅咒这整个罪恶之山……”

酒弄听得烦厌了，出声打断他的话头：“这么厉害？但至今无人飞升，又如何去复她的仇？”

“复……”灵兽一瞬间呆住了，他的脑子不容许他想到这么深远去。

以前他还会觉得那女子所做所为让整个长告山陷入诅咒，再没有人有能耐捕捉他们哄骗他们，算得上是极好的事。

却从来没有想过，都没有人能飞升，他们自己也上不去，那到底要如何才能解了那女子的仇？

还是说……那女子根本没有想过复仇？

酒弄讥笑道：“世上总有这种人，受人欺受人害受人辱，却永远不去惩罚造成这一切的人，反倒是惩罚别人。不过当然，这长告山的人也并不算无辜。”

他垂眸，瞧着灵兽听一般时眼中起的火，悠然道：“只是你们自己也受其苦，永远都得留在这小方天地里，又有什么意思？”

“这……”灵兽顿住了。

他以前向来不思考，这见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倒是想得比以往都多。

但做灵兽做久了，也根本思考不出什么：“你觉得呢？”

酒弄只是望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你们灵兽虽有几分能耐，还做不到诅咒整座山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如实说来，本座才能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什么？”灵兽眨眨眼睛，眼里依旧是那派清澈和愚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肯定是我们的本领啦，我们灵兽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

“不必说谎。”酒弄语气轻且缓，神色慢慢冷下去，灵兽瞧着瞧着暗感不妙，这时束缚着他周身的术法也慢慢收紧。

“本座最不喜欢说谎的人。”说完顿了下，上下打量了眼灵兽，“包括其他。”

被他当场拆穿，灵兽也感觉到来自邪神的压迫，但灵兽理直气壮道：“虽说我们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只是切断灵脉，没什么大不了的……”

停顿了一下，灵兽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流失，他小心翼翼扫眼看过去，对上酒弄危险的目光，他忍不住咽了咽嗓子，马上不装了，认真恳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你把灵力换给我，我马上说，我马上说！”

酒弄手指轻抬，灵兽只觉得周身束缚瞬间轻了不少。

他也不敢乱跑了，垂首靠在地板上，坦白道：“大人说得不错，单凭我们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做到如今这一步的，那女子当初也只是切断了灵脉，以身喂进去，污染了所有的灵力，叫那些修道之人经脉紊乱，自相残杀……”

只是不过多久，就有灵力高强之人发现了此事，他们压制了那些修道人体内的经脉，寻着一路找了过来，发现了此事。

虽说此事确实是他们修道之人的错，可是那些人并不打算追究，一来犯错之人已经得道升仙，他们没有办法解决，二来他们也没有弥补之法。

再者，处理这么多的事，对他们并无益处，反而倘若这事泄露出去，对他们的名声无益。

因此，这些修道之人做了一个决定，将被灵兽污染的部分封印住，取走了尚且完好纯净的部分，接着又解开了封印，扩大了污染范围。

他们下山之后，又传播了其他的传言，总之告诉长告山里的人，这山里的灵脉已经无法吸收，是受了诅咒的结果。

这几人出去后，便偷偷吸收了灵力助自己得道修仙去了，此后再没回来。

留在长告山里的人，要么吸收了灵力被反噬，要么是发现了问题却没有办法解决。

他们试图对外寻求帮助，其他灵兽见状，便团结起来，伪装成道士，将他们拦在了长告山内，并且恐吓他们，长告山的灵力排斥他们，所有试图吸收灵力的人都会遭遇到反噬。

倘若当时的长告山人们能再出去找找别的帮助，或许就能发现自己遭受到了欺骗，但是他们兴许是做贼心虚，兴许是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什么，之后并没有再离开这里。

停顿了一下，灵兽偷偷瞧看酒弄，想着要不要到此结束。

只是这偷摸摸的一瞥，仍是被酒弄发现了端倪。

熟悉的束缚感再次卷上身体，灵兽瞬间感觉到窒息，他忙不迭求饶：“我还没说完！我我……我马上说！”

话音落下，那束缚感才散去。

灵兽跌在地上，咳嗽了几声，渐渐感觉到喉咙恢复了，他才眼含泪花地抬起头道：“多年前，山里掉下了个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一个人类的头颅。

众灵兽本以为是谁凶杀后丢到山顶的，虽然愤恨，但也无瑕去管这事，只是将那脑袋捡起丢到附近的山洞里去。

只是没有想到，这脑袋一直都没有腐烂，不论是过了几天，或是几个月，还是几年，那脑袋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长大。

众灵兽惊恐万分，将那脑袋又从洞里捞出来，赶紧丢到悬崖下方去。

只是没想到，那灵脉的源起位置正是来自悬崖底部，这一丢，恰好将那脑袋丢进灵脉中。

灵兽难以忘记那日，从悬崖底下竖起的高大屏障，充沛的灵力吸引着他们踏进来，好像此处就是他们此生的容身之处。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往悬崖跳，意料之中的，他们并没有掉下悬崖，而是进入了这里。

灵兽说完，安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酒弄：“大人就是来找那个脑袋的吗？”

“嗯。”

灵兽挠挠脑袋，犹豫着说道：“我们也不知道那脑袋掉到哪里去了，我们曾经想过去下面找找，但是我们下不去。”

他们所能活动的范围，就只是在这一片天地，可能有灵兽掉了下去，或者在山腰上撞了进来，但是他们无法沟通，无法离开这里。

他们一旦进来了，就不能再踏出去了。

酒弄没有回应，他转身离开，来去自如地踏出了屏障。

那灵兽身上的术法散去，张了张口，能说的也只余兽音。

灵兽扭头看向屏障，困惑着跑过去，毫无意外地撞上了屏障之壁，跌坐在地上。

它扭头望向四周，自己的同类们跑来跑去，似乎没有一只发现过这里的情况。

它又恍然想起来，方才自己和那个奇怪的人类说话，自己的同类也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似的，没有一只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灵兽试图思考，又思考不出来所以然，不过片刻，便选择了大睡一觉——

离开屏障的酒弄站在的悬崖边上，意外地看到了桑离。

桑离头戴着兜帽，看不清脑袋，风呼呼吹过，偶尔月光泄落进去，也只能照出丝丝缕缕的白，尔后被黑暗吞噬。

“桑离？”酒弄出声。

片刻后，对面慢吞吞地说：“哥哥，我感觉到他在了。”

脑袋么？

酒弄想着，朝他走过去：“本座知晓了。”

他快走到桑离身边的时候，桑离却抬起脚，突地往下跳去。

明明知晓桑离不会受伤，可他异常的模样却叫酒弄心中一跳，下意识地伸手试图抓住桑离。

然而，衣袖从掌心滑落，人早已掉下悬崖不知所踪。

酒弄心中嘭嘭乱跳，好像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处好像有什么空了，不适应的感觉瞬间被风灌到他的四肢百骸，灵魂的某一处，属于桑离的魔魂撕扯着，发着烫，疼着，撕裂着，像是想追随桑离而去。

同一时间，掉落向悬崖底部的桑离，正难受地攥紧了心脏处的衣料。

身体里属于酒弄的那一缕灵力正疯狂撕扯着，本能地试图将桑离带回悬崖之上，然而属于妖神之力的那一缕带电灵力却又遵随本心，想要极速下坠，找回失去的身体部分。

两缕灵力相互纠缠碰撞，释放出来的电流灼伤桑离，又往浑身的每一处骨节散去。

桑离是怕死的，他睁开眼睛，忍着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跳下来。

或许是因为底下的联系真的太浓郁了。

他的身体在呼唤着他，他的最后一个部分正在呼唤着他，身体的联系比他脑子更加紧密，甚至容不得他思考，就迫使他朝下掉去。

风呼呼地打在身上和脸上，桑离痛了一阵子，感觉脸上的冰冷刺骨好像轻了不少，他顿了顿，睁开眼，就见一片黑白猛地朝自己撞来。

嘭——

身体撞上地面，痛得他的骨头都起了裂纹，有几块甚至飞了出去，新生的皮肤也被利石撞得皮开肉绽。

桑离甚至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撞出窍了，但又被心脏里那两缕发了疯的灵力拉回去。

电流在耳畔滋滋作响，好像在炫耀着什么似的。

另一缕灵力大概是见他平安了，才悄然沉下去。

桑离仿佛回到那日被烤得发焦，浑身疼痛难忍的时候。

疼痛撕扯着他，锤打着他，闹得他眼冒金星，魂魄都像被撞碎了。

他眼前时而清明时而漆黑，混乱得无法感受四周。

只隐约好像感受到一股妖风拂过，好像凉水焦在碳土上，一下子抚住了他的伤痕。

一个脑袋凌空而起，正垂眸静静望着，地上的、属于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