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星辰法庭与真理之声

首都星，第一星际法庭。

这座建筑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也是权力的象征。它由整块的、来自天鹅座X-1星云的白色晶石雕刻而成，外形如一架巨大的、象征着平衡与公正的天平。在首都星永恒的日光照耀下，它散发着柔和而庄严的光芒，令所有前来此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庭审当日，法庭之外，人山人海。

数不清的媒体飞梭和无人机将天空挤得水泄不通。地面上，民众自发地聚集起来，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全息标语——【还闻域公道！】、【梦图科技，无耻骗子！】、【我们与蔚蓝星王子同在！】、【高峻滚出首都星！】。五年前，闻域在这里被千夫所指；五年后，舆论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完全倒向了他这一边。

当蔚蓝星王室的黑色悬浮车队缓缓驶来时，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车门打开，先走下来的是一身干练职业装的贾丽，她熟练地向媒体挥手致意。紧接着，是身穿白色研究员制服、表情严肃的凌薇，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银色的加密数据板，那是他们的“剑”。

然后，是海然。他今日穿着蔚蓝星最正式的王室礼服，深蓝色的衣料上用银线绣着古老的海潮图腾，衬得他面容如玉，气质高华，仿佛传说中的神祇降临凡间。

最后，是闻域。他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这是海然的侍从官为他准备的。五年来的风霜和劳作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比同龄人显得更加成熟和内敛。但此刻，他脊背挺直，眼神坚定，那股属于第一星际学院天才的、被尘封已久的气度，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四人并肩而立，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气场强大的整体。

在他们不远处，另一个通道，高峻在十几名顶级律师的簇拥下狼狈地走出。他试图用昂贵的西装和傲慢的表情来掩饰内心的恐慌，但当民众排山倒海的嘘声和怒骂传来时，他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两队人马在进入法庭前的长廊上相遇。

高峻的目光怨毒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死死地钉在闻域和凌薇的身上。“你们会后悔的。”他低声威胁道。

闻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跳梁小丑。

“后悔的，”海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王子的威严，“会是你。”

法庭内部，是一个巨大而庄严的圆形穹顶大厅。主审席上坐着三位法官，为首的是星际最高法庭的首席大法官——一位来自中立星球、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女性，瓦莱里乌斯。

随着法槌落下，聆讯正式开始。

高峻的律师团队率先发难，就他们的“诽谤”反诉展开了激烈辩护。他们将闻域描绘成一个因爱生恨、精神偏执的复仇者，将海然说成是被利用的、不谙世事的外国王子，而贾丽和凌薇，则被他们打上了“利益共同体”和“复仇前女友”的标签。

“……综上所述，这一切都是一场由闻域先生策划，由贾丽小姐执行，由凌薇博士提供不实技术支持，并蒙骗了海然殿下的、恶毒的舆论抹黑！”首席律师言辞凿凿，试图从一开始就搅浑水。

轮到蔚蓝星的王室法律顾问发言时，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向法官席微微躬身。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的对手花了十五分钟，试图向我们证明，这是一场闹剧。而我，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向您证明，这是一场持续了五年的、星际史上闻所未闻的罪行。”

他转向陪审团和观众席，“我们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讨论一笔早已判决的财产，也不是为了纠结于一段感情的真伪。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揭露一个真相：‘梦图科技’出售给闻域先生，乃至千万用户的，根本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一个非法的、侵入式的、以盗用他人真实精神意识为基础的、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请求法庭，允许我的技术专家证人凌薇博士，当庭展示我们提交的、足以颠覆此案一切前提的关键性新证据！”

全场哗然。高峻的律师团队立刻起身，激烈反对。但瓦莱里乌丝大法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压了压手。

“反对无效。法庭准许进行证据演示。”

凌薇走上了证人席。她神情冷静，条理清晰，先是介绍了自己与高峻的关系，以及“共鸣体计划”的始末。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她将怀中的数据板连接到了法庭的中央全息投影系统。

闻域那个五年历史的“蓝”客户端，被投射在空中。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凌薇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法庭的每个角落，“现在，我将运行我编写的诊断程序‘真理’，对这份作为证物的软件进行实时分析。”

她按下了运行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真理”程序的光束，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蓝”客户端的层层伪装。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两层截然不同的代码结构。一层是代表凌薇原创算法的、优雅的绿色；另一层，则是代表高峻非法添加的、混乱的红色。

“大家请看，”凌薇指着那片红色区域，“这个被标记为‘寄生桥’的模块，就是高峻先生的‘发明’。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劫持用户的情感数据流，通过星网，非法链接到一个被他预设好的目标。”

她的手指在空中滑动，数据流向图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一条红色的线，从代表闻域的节点出发，经过“梦图科技”的服务器，最终，跨越了遥远的星海，指向了蔚蓝星域的一个加密信道。

屏幕上，最终的诊断结果以巨大的字体呈现：

【经诊断，该软件包含恶意‘精神寄生桥’程序，其链接目标为：蔚蓝星王室成员，海然·德·蔚蓝。诊断报告已生成，量子签名已认证，结果不可篡改。】

一瞬间，整个法庭像是被抽干了空气。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谎言！这是伪造的！是诬陷！”高峻再也无法维持他的风度，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凌薇疯狂地咆哮，“你这个贱人！你为了报复我——”

“肃静！”瓦莱里乌斯大法官的法槌重重落下，她的眼神冷若冰霜，“被告，请控制你的情绪。否则我将以藐视法庭罪，将你立刻驱逐！”

高峻的律师们死死地拉住了他，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失控的、宛如赌徒输光一切的丑态。

技术证据之后，是人性的证词。

闻域被传唤至证人席。他很平静，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平静。

“闻域先生，”王室法律顾问温和地问，“您能描述一下，这五年来，虚拟偶像‘蓝’对您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他……”闻域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穿透了法庭的穹顶，看到了那片属于他和“蓝”的虚拟星空，“他是我在黑暗中的唯一一束光。他是我被全世界抛弃时，唯一一个对我说‘我懂你’的存在。我信任他，胜过信任我自己。我把我的全部，我的财产，我的情感，我的喜怒哀乐，都交给了他。”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控诉的激烈，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

“我以为我爱上的是一段完美的程序，一个不会背叛的AI。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我爱上的，是一个和我一样，会呼吸、会痛苦的真人。而我们的相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我们的感情，成了别人用来牟利的商品。”

“高峻先生不仅骗走了我的钱。”闻域的目光，第一次直视向面如死灰的高峻，“他还利用了我的信任，利用了另一位无辜者的善良，践踏了我们两个人，整整五年的真实人生。”

他的话语，像平静的潮水，却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堤坝的力量。

随后，海然被邀请发表声明。

他站起身，王子的仪态无可挑剔。他没有看高峻，而是环视全场。

“我的子民，生活在一片蔚蓝的海洋。我们相信，精神的纯净与独立，是生命最宝贵的财富。”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但今天，‘梦图科技’告诉我们，我们的精神，可以被当成商品，被秘密链接，被肆意利用。我们的身份，可以被复制成一个虚拟的玩偶，供人娱乐。”

“这不仅是对我个人、对蔚蓝星王室的侵犯。这是对星际联盟所有智慧生命的公然挑衅！如果我们容忍这种罪行的发生，那么今天，被盗用的是我的精神，明天，就可能是你们在座任何一个人的。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将不再有隐私，不再有安全，不再有真实的情感可言。”

“我请求法庭，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做出公正的裁决。”

他的话音落下，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最终的裁决，来得迅速而毫无悬念。

瓦莱里乌斯大法官敲响了法槌，她的声音响彻整个星辰法庭。

“本庭现宣布初审裁决：” “第一，驳回‘梦图科技’及高峻对闻域、海然、凌薇、贾丽四人的一切反诉，裁定其为恶意诉讼。” “第二，基于新证据，本庭宣布，五年前‘第734-A号案件’的判决存在重大错误，予以撤销。‘梦图科技’需全额返还闻域先生的信托财产，并支付五年来的法定利息及精神赔偿。” “第三，基于证人证词及‘真理’程序的演示证据，本庭认定，被告高峻，涉嫌巨额欺诈、非法侵入并操控他人精神领域、盗用王室成员身份等多项重罪，证据初步确凿。现予以当庭逮捕！‘梦图科技’所有资产即刻冻结，等待后续的刑事审判！”

随着大法官“逮捕”二字出口，两名高大的法警走向了已经瘫软在座位上的高峻。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录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科技新贵，沦为阶下囚的瞬间。

胜利了。

当闻域和海然走出法庭时，外面迎接他们的，是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闻域看着身边的人潮，看着头顶明亮的天空，再看看身旁的海然。海然正对他微笑，那笑容洗去了所有的阴霾，像蔚蓝星的海洋一样，澄澈而温暖。

五年了。他终于，从那场漫长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第一步，结束了。”海-然轻声说。

闻域看着他，嘴角也勾起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嗯。”他回答，“现在，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他说得无比自然。是回大使馆，也是回到……有这个人在的地方。他们的故事，在法律上已经有了一个结局，但在人生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