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济水脸上的那些贪婪和算计,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僵在了那里。
金发少年的眸中,那层向命运低头的死灰色,被声音劈开,露出一丝惊愕的微光。
女孩的身影挡住了天花板上那片惨白色的灯光,投下的阴影如同某种温柔的庇护。她的面容稚嫩清秀,眉轻轻收着,一对琥珀色的瞳,却亮的惊人。
“你在说什么?”孙济水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尖酸难听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乔夏根本没看他一眼,仿佛空间中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她只是盯着那个少年,一步步走近。皮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踩在他的心上。
“这不是病,是毒。”乔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一种能让灵兽气息紊乱、失去理智的毒!”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像是拂过花瓣。那只焦躁不安的小狮鹫兽躺在少年的怀中微微呜咽,却没有躲开她的触碰。
指尖触摸到它头顶的瞬间,一股被纯净灵气包裹着的魔气,顺着灵识缓缓攀上她的手指,微不可察。若不是乔夏早有防备,几乎无从发现。
金发少年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用力举高了怀里的小家伙,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绝望中却又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
孙济水再也忍不住了。他大踏步上前,嘴角笑着,眼神却凶厉:“嘿,小姑娘,你又不是医生,而且连灵兽都没养过!万一这鹦鹉热,传染了你就不好了...”他正要一爪扣住她正感知狮鹫兽气息的手腕,下一秒,却被一阵强悍却阴冷的气场,震在了原地!
“闲杂人等,最好退后。”乔夏淡淡地说,目光带着傲慢,施舍般落在了孙济水的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磅礴的灵力如同海啸般从少女的身躯中轰然迸发!那并非寻常灵械师温暖或中性的灵力,而是带着刺骨的阴寒,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一并冻结!
而她身上,那股傲慢的气场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鄙夷与蔑视!
孙济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他在这个看似娇气大小姐的女孩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乔夏不再理会他,而是将掌心完全覆盖在小狮鹫兽的额头上,那灰黄的绒毛蹭着她的肌肤,似是亲昵。
“别怕。”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小狮鹫兽说,又像是在对那个金发少年说。
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掌心中,飘出一道由灵力凝结的光束,在少年惊异的眼中,变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萤火虫。萤火虫的光芒并不强烈,颜色更是和圣洁沾不上边,却让他心甘情愿的想试一试。
一种在腐朽中新生的气息,像是凝汇成了一条永生的河。渐渐的,幽绿色的光芒不断从她的掌心溢出,化作无数虚幻的光点,将小兽的身体包裹。
萤火虫飞舞在它的身侧,出现又消失。每一次振翅,都带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小狮鹫兽滚烫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躁动的翻滚也平息了下来。
它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满足似的蹭了蹭乔夏的手心,然后就这么在少年的怀中,难得的沉沉睡去。
金发少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海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幽绿色的星河。
他见过皇宫里的神圣祭祀,为护国四圣兽祈福。那场面庄严而宏伟,祷歌要持续三天三夜,却远不及眼前这诡异而美丽的一幕,来得震撼。
随着最后一只萤火虫消散在空气中,乔夏终于收回了手。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好了,我净化了它表面的‘毒’,但是短期内,无法根除......”
“这...这到底是什么治愈术?”
孙济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看着那只气息平稳、毛色甚至都恢复了几分光泽的小狮鹫兽,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这位小姐,这种治疗手法,能不能出钱……”
“不能。”乔夏冷冷地打断了他。紧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怎么样了?”
“路辰,”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我一会儿要带一个人,去你的车上。你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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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里,内饰被改装过,沉静地吸收掉外界的一切光源和噪音。
车内寂静无声。
金发少年安静的坐在后排。这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二人,他姿势僵硬,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小狮鹫兽。
乔夏没有出声,她只是稍微侧身,在昏暗的车灯光线下打量着他。细细的看,这少年的气质颇为奇特。他衣着简单朴素,举手投足之间却极有分寸,每一个动作,仿佛都是经由训练过一般,带着恰到好处的贵气。
“我叫乔夏。”她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这车内凝固的空气,“你呢?”
“费恩泽。”少年回答道,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我来自聆风国。”
闻言,乔夏挑了挑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费恩泽低下了头,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和我的家人……我们乘坐的船队,在黑海上遭遇了海盗。”他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然后交战之中,我在的那艘船就和他们走散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生是死。”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我一个人带着赫利俄斯,漂到了这里。现在,我在一家奶茶店打工,租住在地下室里。”
奶茶店,地下室。这些平凡到甚至有些卑微的词汇,从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年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乔夏沉默片刻,道:“狮鹫兽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费恩泽努力回忆,“赫利俄斯大概几个月前就变得很奇怪,有时候无精打采,有时候又异常亢奋,很不正常。但我当时以为它只是成长期,没太在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缓缓的抬起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像是有人即将溺毙在其中。
“姐姐,”他叫她,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能救救它吗?我愿意拿一切来换......”
乔夏抿了抿唇。
她冷静的向他解释道:“我的净化,只能清除它表层的魔气。那些已经侵入它本源的,被它自己的灵力死死包裹着,很难剥离。”
“如果硬要我来治好它,也不是没有希望。只是,这个过程会极其痛苦,而且有极大的可能,会废掉它的所有灵力。让它从一只高贵的狮鹫兽,变成一只普通的动物。”
闻言,蓝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可以的。”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我都可以的!只要它能活着……”
一滴眼泪,砸在他怀中那团沉睡的绒毛上,迅速地洇开一小片深色。小兽似乎有所感觉,砸吧砸吧小嘴,把脑袋往他怀里贴得更近了些。
乔夏的心,像是也被这滴滚烫的泪给烫了一下。
他爹的,最烦这种煽情的戏码了。
她心里暗骂一句,本想就此打住,把这审问细节的事丢给路辰处理。可那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为之一凝。
只见他单手抱着小兽,另一只手突然拉开衣襟,从怀里最深处,掏出了一方厚厚的卷轴。
那卷轴不知是何材质,表面温润如玉,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五彩流光在自行运转。
那竟然是——“灵符卷轴!”
乔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姐姐,”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东西……我不是不想卖了换钱救它,而是它绝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一旦被发现,所有经手这卷轴的人……都会死。”
他轻轻地,将那枚异常珍贵的卷轴,放在了乔夏的腿上。
“姐姐,我拿它,换赫利俄斯的命,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