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在病房内投下暖融融的光。
她眨了眨眼,适应着病房里柔和的光线。右臂上的石膏让她动作受限,也再次提醒她,她现在是个病号。
她转动眼珠,瞧见钱景洲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睡得很沉。他浓密的长睫下,淤青一片,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
林浅的心头被细碎的愧疚,逐渐缠绕。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护士推着轮椅进来,上面坐着位年轻女子,其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身后还跟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
男子把装着物品的纸袋放到靠墙的沙发上,有细微的声响传出。
钱景洲猛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看向林浅。
“姐,你醒了?”他惊喜地问了一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几点了?”林浅脑袋昏昏沉沉的,左手上还保留着留置针,稍有动作,也会牵扯出痛意。
钱景洲抬手看了看表,帮她倒了杯水:“快十二点半了。姐,你饿不饿?”
林浅虚弱地摇了摇头。
钱景洲瞥了眼隔壁新入住的病人:“外婆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林浅不想就这么躺着,她尝试着想坐起身,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她觉得右臂似乎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是外婆、小姨和小姨父,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浅浅,醒啦?”陈雯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柜子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外婆也走到她床边,仔细地打量着她:“脸色好多了,看来是睡饱了。”
“嗯,好多了。”林浅看着他们疲惫的面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外婆,小姨,你们不用一直守着我的,回去休息吧。”
“说什么傻话呢?”陈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再说了,你外婆和你小姨父天天待在实验室里,也该出来透透气。”
外婆也笑着说:“就是,别想太多。你好好养病,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排骨粥,快趁热吃点。”钱宇将保温盒放在床头的隔板上。
“谢谢小姨父。”
陈雯想继续喂她,林浅拒绝了,她今天左手没有输液,实在不想麻烦她们。
一家人围在病床边,小声地交谈着,其乐融融。
等林浅吃完饭,她才淡淡开口:“外婆,小姨父,要不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她说得很认真,“你们研究室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景洲和小姨在这里就好了,要是你们不放心,我可以给你们打视频的。”
“可是......”陈雯有些犹豫。
外婆坐在林浅的床边,拍了拍陈雯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浅浅让我们回去,那我们就回去,明天一早就走。让洲洲和小雯留下来照顾你几天,等你出院,再一起回青屿。”
“那好吧。”陈雯点头应下,“那我帮你们定机票。放心,我会照顾好浅浅的。”
林浅本来也想让陈雯先回去的,可看到他们的担忧,她果断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浅都在医院里度过。钱景洲和陈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每天给她送饭、陪她聊天、监督她不许乱动,好好输液。
四天后,林浅终于出院了。
坐上回青屿市的车,一切恍如隔世。城市里熟悉的街景一幕幕后退,她这才真正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秋姨早就帮她收拾好了房间,里面还特地帮她摆了她喜欢的腊梅。
“浅浅,新手机。”陈雯递给她一个盒子,“帮你新办了电话卡。”
林浅打开,里面是最新款的智能机。她的手机在林家的时候,被朱会娟从书包里拿出来摔坏了,她住院期间偷偷看过一次,碎裂的屏幕在她手中闪烁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谢谢小姨。”
“谢什么,你喜欢就好。”陈雯笑着说:“开学前,你这手都别乱动,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跟小姨说,知道吗?”
等陈雯离开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插上电话卡。登录微信后,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许多未读信息。
陆深:【你们都没在家吗?】
周菀棠:【浅浅,你在家吗?我回来了。】
林远程:【浅姐,什么时候一起写作业啊?我还有好多没写呢,周菀棠也没写,陆深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我只能找你了。】
林浅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已经能想到林远程那滑稽的表情。她连忙给他们回信息。
林浅:【前几天有点事,去了隔壁,你在家吗?】
林浅:【菀棠,我在家,你要来玩儿吗?】
林浅:【我的作业还差一点点,等你和菀棠有空,我们可以去问问陆深有没有写完。】
她犹豫了一下后,又给陆深再次发了条信息:【是隔壁市,有些突发情况。】
信息发出去后,就像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林浅有些失落,但还是安慰自己,陆深可能在忙吧。
周菀棠的信息在十多分钟后发来:【太好了,浅浅。我早就想过来找你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林远程也回复:【浅姐,实在是太难得了,等我去约周菀棠一起来找你们。】
林浅让他们有空就给自己打电话,什么时候来都没问题。
唯独陆深的那条微信,一直等到她睡前都没回。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浅的手臂在慢慢恢复。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久违的校园气息裹挟着青春特有的喧闹扑面而来。林浅右臂吊着固定带,提着明显轻减了许多的书包,在周菀棠叽叽喳喳的关心和林远程沉默有力的“书包给我”的动作中,走进了高一(十)班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同学,久别重逢的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林浅的目光下意识扫向靠近后门处的位置。
陆深坐在那里。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肩膀微微垮着,头低垂,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摊开的课本上。教室里明亮的灯光,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郁和......丧气。
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校服外套有些皱巴巴的,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与周围的喧腾格格不入。
“陆深?”林浅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关切和欣喜。
陆深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林浅,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有惊讶,有担忧,似乎还有一丝丝狼狈?
他张了张嘴,目光落在她吊着的手臂上,眉头紧紧拧起:“你手......怎么弄的?严不严重?”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不严重,已经好很多了。”林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你呢?最近给你发的信息,你有收到吗?我和景洲去找你,苏阿姨说你回京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原本还想问问,他今天早上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坐车。话还没说完,班主任蒋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喧闹:“陆深,跟我去趟办公室。”
陆深脸上的表情更加晦暗,他抿紧了唇,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他没再看林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迅速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僵硬的匆忙,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林浅看着他明显沉重的背影,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再次升腾起来,像藤蔓一样缠绕收紧。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对周菀棠和林远程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便悄悄跟了上去。
校长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林浅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透过那道缝隙朝里望去。
陆深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低着头。而在校长对面,还坐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门口,穿着一件质地考究但样式低调的深灰色大衣,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带着压迫感的背影轮廓。他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但陆深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从林浅的角度看去,陆深侧脸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倔强而隐忍的直线,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郁、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
无力感。
那个背影,林浅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浅心跳有些快,不敢再多看,悄悄退回了走廊转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陆深家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那个男人是谁?
她踱步回到教室,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陆深是在临下课前的几分钟才回到教室的。他沉默地起身,看了眼等着的林浅、周菀棠和林远程。
“去食堂?”周菀棠问。
陆深点点头,没说话。
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四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林浅因为手臂不方便,陆深主动帮她打了份饭菜。坐下后,他就开始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食不知味,眼神依旧空洞茫然。
“陆深,”林浅放下勺子,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没事吧?上午蒋老师找你......”
陆深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林浅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又扫过周菀棠和林远程关切的脸,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食堂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疲惫和挣扎更加无所遁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菀棠都忍不住想开口催促时,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