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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衢州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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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秦伯禄那边沉寂了几日,就连霍长扬和宋听雨也互不搭理地在屋内待足多个昼夜。

宋听雨可不是个甘愿坐以待毙之人,连着几日她的目光都未曾离开酒楼旁的街道——确有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常于固定之位施粥坐诊。

次数一多,也便不像巧合。她暗自思索先前在樊楼遇上的一切,总不可能真的是秦伯禄为了分开她和霍长扬专门搭的戏台子。

没和霍长扬知会一声,宋听雨便戴着帷帽孤身上街——她倒要好好见识那传闻中的秦骄岚。

秦骄岚施粥的地方距离酒楼不远——倒是选了个繁华的好地方。

宋听雨如今的行头自然不适合去占领粥的长队,但那问诊倒可以一试,恰好坐诊的大夫正是被说书人口口相传的帷帽娘子。

候诊的人零零落落,有插队的,有为人占位的,总之是没有离开的人。

而宋听雨矗立其中格外扎眼——单她一人身着罗锦绸衣,站在麻衣葛布间自然显眼。

可这般突出必然惹人非议,不出片刻她便成了碍眼的存在。

几炷香的时间,宋听雨便缓步坐于长板凳上。

她抬手递向秦骄岚,对方却迟迟未伸手,“娘子,我这是义诊,不观贵胄。”

宋听雨莞尔浅笑,仍未收手,只听她轻声坚持:“娘子未诊脉,怎知我生来富贵?”

她这番言辞似乎染着威胁,没等秦骄岚开口,宋听雨身后的一帮人已经开始声讨,漫天的谴责,于她而言亦能充耳不闻。

见宋听雨不肯罢休,秦骄岚叹气抚上她的手腕——两脉亏虚,确非贵者气脉。

只是秦骄岚并无惊色,反而着手淡然地将方子写上,交给身后的丫鬟,吩咐其带宋听雨进医馆取药。

天色未黯,宋听雨拎着药包,顺着酒楼的反方向而行。

整座衢州城,确切知晓她的身份的人仅有两人,一是霍长扬,二便是樊楼的管事娘子。

虽说那管事娘子当初救她一遭,但这种把颈脉塞在别人手心的感觉,宋听雨实在不喜欢。

着手推进才是解决不安的最好办法。

再入樊楼,她已是娘子打扮,还戴着顶帷帽,直至她掀开一角,那正暗自观详的管事娘子才由防备转为错愕的探究。

她于二楼选中一间厢房,最靠小巷的那间。

待宋听雨入内,管事娘子才情不自禁地调侃而谈:“上回那片屋顶都被你踩烂了,这次直接为你相中这间厢房,临着巷子,屋顶也是刚修好的。”

宋听雨微微颔首,将药包放于桌案才摘了帷帽,缓缓坐下。

“我跑了,你们樊楼可有遭罪?”

管事娘子“噗呲”一笑,又立刻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顺顺气。

“我们可不为秦伯禄卖命。”她轻轻顿声,又将目光挪至宋听雨稍显疑惑的面庞。

紧接着,她故作神秘的声音立刻问倒宋听雨,“你可知我们酒楼为何叫樊楼?”

宋听雨哪里知晓,她甚至连酒楼门口那牌匾上的字都不识得,最多也只能凭着之前的记事将楼字分辨一二。

管事娘子摇曳入座,一手摩挲茶盏,一手托着下巴,眼前似乎浮现从前的场景。

“你可知秦家的主母?”没等宋听雨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陈述:“我已是半老徐娘的年岁,见过的人不算少,可她仍是我遇见过最美的娘子。”

“她姓樊?”宋听雨忽而联想起樊楼。

管事娘子微微垂眸,拿着茶盏的手指稍稍摇晃,“她是衢州城的尚娘子,‘樊’是她头一个夫家的姓氏。”

“二嫁?!”宋听雨立即惊诧——要知在北雍,女子头上的枷锁就像烙印一般紧紧箍在女子头上。

未嫁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贞洁难得,一女不侍二夫,二嫁女祸水灾星也。

不仅如此,就连二嫁女的夫家亦会受蜚语痛斥。

“这事怎么从未在外流传?”宋听雨不免惊叹——要真有这种事情,早该沦为笑柄。

听她如此言之,管事娘子脸上的落寞汹涌几分。

“二嫁又如何?秦伯禄在中举前不还是从我们奴堆里爬出来的?当初可是尚芙蓉亲手将他拉出的。就算是三嫁、四嫁,她尚芙蓉都不是秦伯禄能配得上的。”

管事娘子言辞犀利,似有心火上涌,却在提及尚芙蓉的故事后,又能娓娓道来。

“三十年前,尚家还是衢州城这片的首富。尚芙蓉便是尚家唯一的娘子,她的相貌和才情当属衢州城首位。可世人皆言商人在士者面前永远抬不起头,尚家主手段了得亦深谙此理。后来他便用金银打通了尚芙蓉嫁入知州樊家的姻缘。她嫁的是樊家的嫡幼子,婆母不喜,夫君也不理睬。可她不是个会给自己难堪的娘子。”

宋听雨微微颔首,只见管事娘子已经入神,便未打断。

“尚芙蓉内宅不顺,便走出宅院,开了家酒楼。原本想取名:尚楼,但她的婆母和父亲都不同意,她也不是个执拗的性子,自然就为酒楼改名:樊楼。我那时十岁,家里生了弟妹,就把我卖了,恰好遇见她。她是极好的娘子,在樊楼里当差的奴仆都是当时和我同一批被卖给牙行的。”

及此,宋听雨立刻蹙眉发问:“秦伯禄也是?”

管事娘子叹息着摇头,“我们那批皆是女童。就算再苦,也不会有人家将男孩卖给牙人。”

只是一瞬的勾唇自嘲,管事娘子的话音便继续响起:“秦伯禄是尚芙蓉在街上捡回樊楼的,我们那时候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哪里知道逃奴意味着什么。尚芙蓉留他在樊楼中,所有人的吃穿用度都一样。我们都很感激尚芙蓉,可秦伯禄,哦~他那时候还没有名字。他呀,总和我们格格不入,就像是掉进了水潭,却迟迟不肯承认自己落水了。”

“后来呢?他又是怎么脱离的奴籍?”

此话刚落,管事娘子苦笑的幅度更深几分,“什么奴不奴的,尚芙蓉教我们写字、读诗,奴籍文书都在我们自己手中攥着。只是我们都将她看作长姐,不愿离开这个家。更别提秦伯禄了,他本就是一介逃奴,当初那戒备心就像山上的野熊,敢靠近就会被他咬伤。也得亏是遇到尚芙蓉,她用金银给那小子打点的身份就是商户。尚芙蓉可对这个“远房阿弟”花了不少心思。”

她感慨着,手中的茶盏忽得坠地,哗啦一声,只余几块碎片。

管事娘子盯着脚下的那堆瓷片,没着急收拾,反而冷哼着笑出声。

“原本我们都以为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可变故还是令人不顺心。樊家那个嫡幼子未经尚芙蓉同意就纳入几房妾室,她心地善良,我们为她愤慨的时候,她还劝我们——是她常年无所出,已经犯下七出之一的无子,他未休妻已是顾念情分。我记得当年就属秦伯禄的反应最大,他连夜带着我们去樊家将那对狗男女打了一顿。我们是解气了,次日是尚芙蓉跪着花了几箱白银保下的我们。”一行清泪从管事娘子的眼眶滑落,她的声音已经染上几分颤抖。

“我们都知道,最苦的是她——从未同房,如何有出?我们犯错,她替我们收拾烂摊子,换成我,我一定不干。可尚芙蓉就是这般的傻。也不知那位工于心计的尚家主如何生得出一位毫无心计的女儿。后来,秦伯禄也不知怎的,他一言不发地开始苦读,最后去了东京城,后来还听说他连中三元。可我们都觉得他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有尚芙蓉为他开心。可惜在秦伯禄走后,偌大的樊楼已经走向穷途末路,到底是被樊家搜刮的只剩一座空楼了。再后来,我们都鬼迷心窍,陆陆续续也离开了樊楼。”

言语间压抑着悔恨,管事娘子抹去泪花,撑住桌案后,便将目光递向宋听雨——她两眼放空,似乎欲从宋听雨眼底寻觅慰藉。

“你那天离开,我就想过:如果尚芙蓉跟你一样心狠,那她此生该有多么顺遂。”

呓语连连后,她还是低头,面朝桌案,继续喃喃出声:“等我再遇到尚芙蓉时,我已经二十五了。身上的银子早已被男人骗得一干二净。穷途末路时,还是她将我拖上了岸。那时,她也与樊家那个混蛋形同陌路,再加上樊知州过世,樊府分家。那个不受宠的衙内什么也没捞着,却紧紧拽着尚芙蓉这根金柱子不肯放手。她也是傻,就那么供养着那个衙内。只是她早已搬到樊楼居住。”

管事娘子深深叹息,停顿良久才继续开口:“后来我终于知晓,是樊家那人拿尚家主倒卖药材一事胁迫尚芙蓉,她才迫不得已为之。而离开衢州城将近八年的秦伯禄却回来了。原先尚芙蓉为他取的是:秦泊禄,有淡泊之意。听他自己说是进东京城后改的名字。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回来的当晚,樊家,包括做了小官的樊氏长房一夜着火,都说是天灾。我不清楚,只知道和樊家人一同消失的是尚芙蓉。”

“消失了?!”宋听雨立刻震惊反问:“是秦伯禄干的?”

管事娘子仰头回忆,而后低落合眼,“我也怀疑过是秦伯禄干的,毕竟恰逢他回到衢州城,一夜间就发生这么多事,太不像巧合。可惜,他第二日就因差事离开了。我偷偷派人查过他的马车,空无一物。也吩咐别人跟踪过他,一路跟到他办差的地方,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尚芙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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