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22k,HE
??
1.
从凉爽到寒冷的界限总是暧昧不清,昨日还穿着轻薄的毛衣在放学的人群里挤出一层薄汗,今早就要在吹来的刀子中往校服外套里缩起脖子,咒骂起毫无征兆来临的冷空气。
猝不及防的降温让一部分学生窝在保健室待了一整天,讲台上的老师频繁地透过起了雾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和吸鼻子的声音似乎预示着这突然到来的冬季将要引发的一大波风寒。学生大多没有未卜先知般换上更厚一点儿的衣物,便只能搓着手抖抖腿,让物理摩擦带来些身体上的温暖,知识却不如寒冷一般能够渗透进大脑中。
校长看了眼挂在办公室墙上的室温计,索性叫来广播部的人通知学生们提早一个小时放学,注意明天穿上保暖的衣物,以免在接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感冒发烧。
虽说是周五,但因为提早放学的缘故,街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和四散开来的穿着葡萄丘高中制服的学生们。不同于急着回家寻求温暖的大多数学生,东方仗助倒没有在这急变的温度中感受到过多的不适,此时便在冬日的阳光下慢悠悠晃着步子。
从学校到家中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一如既往的道路上似乎没有什么吸引注意的地方。东方仗助的视线从广场中央的喷泉挪开,随意扫过四周,捕捉到什么一般放缓了脚步。
往常热闹的商业街在工作日的下午显得冷清了许多,工薪族仍在大楼里敲着键盘,买过清晨新鲜菜品的主妇们等待着晚上的折扣,在这种时候仍悠闲地晃荡在此处的除了提早放学的东方仗助,自然只剩下一些待业者和自由职业者,而能够在这个寂静的冬日吸引东方仗助注意的,便只能是那个不知为何总拥有大把空闲的、连房屋都能列为小镇景点的某个著名漫画家。
漫画家坐在咖啡店室外的藤椅上,在大多数人拼命赚钱的时候悠闲地望着空气发呆,保养他拥有无限价值的脑袋。看来出门前的天气已经给足了他预警,他此时穿着厚实软乎的毛衣,长长的袖子被他连同咖啡杯一起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指轻轻搭着杯壁,被其中的温度染上一抹红色,像他一半埋在围巾中的脸颊。
他坐在那,从围巾里抬起头来,呼一口气,让白雾卷着漩涡吹散点儿咖啡飘出的香气,像刻意在寒冷中被精心勾勒出来的温度,落在取景框的正中,令观赏者不由在脑海的深处按下快门。
东方仗助一向不善于应付名人,但与漫画家的相处又是另一码事。漫画家有着任何普通人对天才的印象,出色的能力,怪异的行为,难以相处的性格和超乎想象的名气。作为一个走到世界各处都会被要签名的人,他无疑是东方仗助见过的最符合天才或是名人定义的人。
但与他相处时,东方仗助又很难想起他居然是个名人的事实。当然,他难以相处,为了完成他的漫画几乎是不计任何代价的狂热,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相遇时的场景过于令人印象深刻,让之后所有他做出的奇怪行为、或是针对东方仗助的任何尖锐的情绪,都可以归类为一个简单的原因——因为他是岸边露伴。
就因为他是那个会用替身能力毫不在乎地窥视别人人生的岸边露伴,那个在被揍得连笔都拿不稳的时候仍要记下灵感的岸边露伴,他的一切在东方仗助这里都可以用岸边露伴的存在本身解释。
从相遇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东方仗助却仍然看不懂这个人。张扬、自我中心、漫画怪人,东方仗助可以在他身上贴满无数个标签,他是粉丝们崇拜的畅销漫画家,是厉害的替身使者,是广濑康一的挚友,是虹村亿泰口中那个虽然有点怪但还算挺好的大人。但他从未看懂与东方仗助相处时的岸边露伴。
咖啡顺着岸边露伴贴在杯沿的嘴唇滑入,东方仗助跟着他的动作吞咽一口。是东方仗助欣赏不来的味道,不如可乐或是草莓芭菲来得喜人。东方仗助抿抿嘴,从喷泉的遮挡中朝着那幅画面的中心走过去,在漫画家终于看过来的视线中隔着低矮的盆栽停在咖啡厅的范围外。
东方仗助只是站在那,任由漫画家在午后有点儿懒洋洋的眼睛打量他,虽说没有什么不快,但多少让他有些尴尬起来。他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自然也无法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只好祈祷漫画家像平日里的样子一般吐露出些让他火冒三丈的话来,好让他可以借机离开。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发展,或者说事情总不会如他希望的那样发展,特别是在面对岸边露伴的时候。
岸边露伴放下咖啡杯,仔细打量一番站在一米开外的高中生,在看到他校服内穿着的轻薄衣物时撇撇嘴,“虽然想说翘课不是一个临近期末的高二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不过刚刚经过了不少葡萄丘的学生,看来是学校发善心提前放学了?对你来说倒是一个白捡出来的空闲。”
不公平的是,岸边露伴总是这样轻易就能看透他。这或许与他一直号称的体验和真实感带来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有关,也可能不仅仅如此。东方仗助捏了捏握在手里的包,冲岸边露伴露出个足以让他感到不安的灿烂笑容,在他微微往后仰着身子试图远离这股危险之前,东方仗助便抢占了先机地跨过地上那一排连阻挡都算不上的盆栽,坐到了挪着椅子尝试离开的岸边露伴对面。“能请我吃个草莓芭菲吗?露伴老师。”
桌上没喝完的咖啡成了岸边露伴离开的阻碍,他看着似乎笃定他会请客,已经将书包放到桌上的高中生,叹口气,抬手喊来早就关注着这边的服务生,“给这个大冬天在室外吃冰淇淋的傻子来一杯大份的草莓芭菲。”
“好的,露伴老师,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生站得离岸边露伴很近,几乎贴到他的椅子上,微微弯下腰来介绍起店内的餐点。
“他可能比较想尽快喝完那杯过于烫导致没法一口气解决的咖啡,然后离开这里。”东方仗助在服务生有些诧异地看过来的视线中友好地笑笑,“不是针对你,我大概已经足够招他烦了——抱歉,我的意思是,一杯草莓芭菲就足够了,谢谢。”
“呃......好的。”
东方仗助收回视线,在岸边露伴有些奇怪地挑着眉的注视下撤掉脸上挂着的微笑,撅起嘴换上一副幼稚的表情来。“她喜欢你。”
“我看出来了。”岸边露伴平淡地说着,手肘搭在桌上,往中间凑近了些,“倒是你,小鬼的占有欲?”
“才不是——”东方仗助皱皱鼻子,脸颊因为气恼而飘起一抹红色。“只是太久没看见露伴了,她总站在这不好聊天吧?”
“我可不是那个总躲着走的人,也不觉得聊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岸边露伴耸耸肩,那股混着困意的慵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刺般的探究,他只是随意地说着话,但却直直戳向东方仗助的内心,“还是说,你要聊的,是不方便别人听到的话题?”
这下退缩的人便换成东方仗助了,他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皱着眉咬住嘴唇。他试图在岸边露伴的眼里找出些破绽,好让他能从当下的困境中挣脱出来,但只是捕捉到平静的淡然,和他总见惯了的——对于能获取真实感的素材的好奇和探究。
只有在这种时候,东方仗助才真正地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许久了。
2.
“露伴老师!请我们吃冰淇淋吧——”
取材结束,往常应该急匆匆赶回去的漫画家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挎着速写本,慢吞吞地在直射的阳光中拖着脚步。本就很倒霉地没能获取到想要的素材,此时更是像预示着今天的霉运远远没有结束一般从旁边传来呼喊自己的声音。漫画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正好经过的咖啡厅,是见惯了的高中生三人组,虹村亿泰正高举着手朝这边挥舞着。
目光扫过叼着勺子似乎在发呆的东方仗助,停在正一脸尴尬地笑着的挚友,广濑康一的身上。顶着一身被太阳和蒸腾起来的热气熏出来的汗意,岸边露伴还是转而朝那边走过去,钻进阴影里,坐在唯一一个空位上。右边的虹村亿泰含着巧克力芭菲的勺子,含糊地抱怨着天气太热,对面的广濑康一则用手扇着风,解释着他来时有空调的店内已经坐满了的事实。
“你们都已经点好了吧,喊我来就是结账的?啊,康一君的当然是我请,不过你们两个,我可没有要请你们吃冰淇淋的义务吧?”
“没关系啦,亿泰君也就是说说而已,何况上周露伴老师才请过我们。啊,露伴老师要吃点什么吗?”
“上周只是答谢你们协助捉住了那个替身使者,在SPW财团接收他之前,我收获了不少素材。”岸边露伴瞥一眼低着头和冰块缝隙里剩余的可乐搏斗起来的东方仗助,他衣领中露出的后颈渗出些汗水。“我就不用了,坐一会儿凉快点我就走了。”
“原来露伴老师也会热啊——”虹村亿泰又舀了一大勺奶油送进嘴里,在凉意中舒服地眯起眼,“总有种你不怎么会淌汗的印象,啊,是因为你总在家里吹空调吗?”
“别把别人说得像什么待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我可是经常出门取材的啊。而且,只是体质上不怎么出汗而已。”早在虹村亿泰说他像什么蒙娜丽莎以后,漫画家就对他时不时说出的奇怪发言习以为常了,此时也只是随意接着话,在虹村亿泰点着头时便转向了广濑康一,“虽然今天的取材不是很顺利,不过作为降温的素材倒是不错。”
广濑康一立刻配合地露出一副感兴趣地倾听的样子,虹村亿泰从巧克力芭菲上勉强分出一半的注意力过来,而东方仗助则是一如既往地在漫画家兴致勃勃分享的时候沉默着,只偶尔看过来几眼,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我本来是去打听夏日怪谈的,但尽是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用在学生的试胆大会上倒是正好,作为漫画素材却是缺少了点有趣的部分。”
“喂喂,露伴老师不会要用鬼故事来给我们降温吧?”虹村亿泰缩缩脖子,往后挪了挪。
“我要说的实际上与夏季无关,是冬日的故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日本冬季最著名的节日就是新年,但除此之外,在各地也有不同的冬季庆典。比如比较有名的札幌冰雪节就可以欣赏到不少冰雕,而我这次要说的,是有关于横手的雪屋节的故事。”
岸边露伴缓缓说着意外打听到的有关于冬季、祭典和神仙的故事,有点恍然地发现这样坐在咖啡店的同一桌上,由他说着听来的或是亲身经历的故事,其余三人或是附和或是安静听着的样子居然已经成为了常态。往常他的奇妙经历总会经过一番创作后化作他漫画的一部分,而现在,倒是有一个让他将故事的原貌娓娓道出的机会。
总结完整个故事,岸边露伴习以为常地抬手叫来服务生结账,权当给挚友的倾听买单,顺手捎带上另外两个人的甜点费。
多亏在咖啡店的阴影里待了一会的缘故,夏日带来的燥热消去了不少,趁着这股凉意,岸边露伴快步走到家门口,将钥匙插入锁孔中。旋转的动作停在一半,岸边露伴抬头朝突然靠近的热源看过去。“你过来干什么?”
高中生的校服外套不知去了哪里,此时只穿着一层湿透的背心。不同于在咖啡店时漫不经心的沉默样子,他此时正微低着头,直直地看进漫画家的眼里。可能是汗水的原因,以往打理得精致的发型有些蓬松起来,汗珠从贴在脸颊的发丝滴落到肩头,又顺着锁骨的方向隐没到布料中。漫画家跟着看过去,随着晕染开来的痕迹眨一下眼,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很热。”东方仗助这么回答,视线黏在岸边露伴刚刚在咖啡店擦汗时蹭花了一点儿的口红上。“因为......天气很热。”
钥匙终于旋完最后的半圈。
东方仗助的嘴唇是可乐和草莓芭菲的味道。奶油的黏腻感几乎立刻就让岸边露伴不舒服地往后退了半步,让还未合上的门发出咔嗒声,东方仗助前倾着身子挤上来,再次捕捉到彻底蹭花的口红的同时,旋紧门内的锁。名为岸边宅的牢笼落了锁,而在其中的困兽却只顾着撕开眼前人的伪装。
从岸边露伴听到声音而对上咖啡店内东方仗助看过来的眼神开始,从东方仗助咬着吸管看向正侃侃而谈的岸边露伴分过来的注意开始。这场说不清缘何而起的竞争,看似在高中生出现在岸边宅的门口时分出胜负,但屋内的两人却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东方仗助的手指从岸边露伴裸露的腰侧往上滑,随着他的体温,手下的皮肤渐渐起了一层薄汗。岸边露伴在喘息的间隙里睁开眼,对上高中生戏谑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所谓的不易出汗的体质。在他真的说出口前,岸边露伴便攀附上他的肩膀,咬住了将要吐露的话语。
一声浅笑从东方仗助的喉咙漏出来,像是不满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