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露】杜王町夏季的雨
东方仗助摊开手掌,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钥匙正静静地躺在上面,金属环扣上拴着的G笔笔尖模样的装饰昭示了它的主人。现在东方仗助正拿着像是邀请函一样的钥匙,站在岸边宅的门口踌躇着。
正当东方仗助握紧手中的钥匙转过身准备回家时,毫无预兆地,阴沉了数小时的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叹了口气,将钥匙重新拿在指尖,插入锁孔打开了岸边宅的大门。
屋里比外面的天还要暗上半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房屋的主人并不在家。处处都透着一股冷,像是外面下雨的寒气透过墙壁渗透了进来。东方仗助只能隐隐约约透过这层黑暗看到他以前熟悉的那个屋子,他脱下鞋,换上一双印有可爱小狗头像的蓝色拖鞋。
这双鞋是东方仗助数次拜访岸边宅后,半真半假地向房屋主人抱怨连双专属的客人拖鞋都没有后,后者随手在网上通贩订购的。一边嘲笑东方仗助幼稚,一边买下了这双超大号儿童拖鞋,湿漉漉的狗狗眼和傻乎乎的笑容占据了大半个鞋面。
东方仗助松了松穿不习惯的西装领带,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手垂落在沙发毛茸茸的坐垫上,暖色调的沙发在窗户透出的一丝丝光亮下照着像是海面的颜色,连带着东方仗助的手都冰冷了起来。
他是参加过葬礼后过来的,这个房屋主人的葬礼。
听到岸边露伴的死讯时,东方仗助正跟好友虹村忆泰坐在咖啡厅里,后者兴奋地说起早上遇见的美少女。东方仗助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又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入嘴中,试图驱散一点夏天带来的燥热。
就在这时,东方仗助的另一位好友,广濑康一,突然冲了进来。广濑康一的神情中带着不敢置信和慌乱,他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东方仗助正想问他是不是遭受了替身攻击。
“露伴老师...”广濑康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刚刚接到电话,要我们去参加露伴老师的葬礼!”
“什么!!”虹村忆泰吼道,他一拍桌子便站起来走向广濑康一。“这怎么可能!你不会是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替身攻击了吧!什么胡乱说话的替身攻击...”
东方仗助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惊讶。
啊,果然。果然会有这么一天。像岸边露伴这样全身心为了漫画的怪人,三天两头就去怪谈地实地探访的疯子,会在哪一天突然死掉也一点都不奇怪。
他从以前就这么想了,现在只是终于发生了这件事情而已。
说起来已经有两周没有岸边露伴的消息了。这在以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漫画家就是会因为心血来潮外出取材,再过个几周突然回来,带着罕见的满意笑容把自己关进屋子开始作画。这时候只要再等三四天,就可以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去拜访他了。漫画家总会带着一脸嫌弃和厌烦给他打开门,他总是会开门的。
含在嘴里的冰淇淋现在才开始履行它应有的职责,东方仗助觉得舌头都要被冻僵了,这让他没法好好开口说话,他只能把冰淇淋咽下去。而这简单的动作不知为何耗费了他十几秒,简直像是吞了个冰冻过的秤砣一样,让他的胃都开始难受了起来。
就在两三步的距离外,广濑康一还在跟虹村忆泰说着什么,而后他们转过头对着东方仗助说话。
东方仗助只觉得这夏天的太阳太奇怪了,刺眼得让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两位好友的脸,照得他头晕耳鸣,听不清明明应该很大的交谈声。但偏偏这太阳又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暖和的感觉,甚至照不亮这一片阴沉沉的天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东方仗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好友回话,回家换上从来不穿的正装,接着去参加葬礼的。献花的时候东方仗助见到了岸边露伴,跟两周前在街上偶遇时一模一样,还是化着精致的妆容,戴着不知道有多少不同颜色备份的发带。岸边露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既没有嘲讽东方仗助的性格,也没有讽刺他幼稚的行为。
明明以往那么凶,这时候看着却又温柔了起来。东方仗助撇了撇嘴,有点生气,但这股气又很快消失了。他把花放在岸边露伴的脸侧,悄悄放出疯狂钻石戳了戳漫画家的脸。软软的,凉凉的。这又是个奇怪的事,因为漫画家总是看着神采奕奕的,他应该是火热的,板着个硬邦邦的脸,拿钢笔尖戳胆敢碰他的东方仗助。
直到遗嘱宣读说到东方仗助的名字时,他才将思绪从疑惑中抽离出来。漫画家前不久刚刚用收到的稿费买回了自己的房子,省去了钱财部分的分配。还未提交的漫画原稿和其他稿件都留给了广濑康一,而不知为何,漫画家把房子留给了东方仗助,这个他理应最讨厌的人。
东方仗助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在街上见面的时候岸边露伴还一副想用钢笔把东方仗助的蠢脸戳的稀巴烂的样子,而这次,他就收到了岸边宅的钥匙。东方仗助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呢。
“噼啪”
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让东方仗助回过神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想了什么,也或者什么也没有在想,因为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在广濑康一和宏村忆泰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可能是房子里太闷的原因。这也是自然的,毕竟已经有两周的时间这个屋子都是封闭的状态。要不是东方仗助刚刚打开门的时候透的风,这屋子里说不定连蟑螂都会被闷死。
东方仗助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点想笑,毕竟漫画家虽然会为了取材舔蜘蛛,但是平时可是很爱干净的,家里根本不至于会生蟑螂。想到这,东方仗助只觉得更想笑了,但他只是闷闷地咳了一声,然后起身把窗户打开。
在夏季的暴雨天开窗透气可能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想法。风带着雨点不断落在屋里,很快就要在昂贵的木地板上积上一小滩水。但东方仗助不想把窗户关上,虽然风吹得他宝贵的发型都要乱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出现在楼梯上然后大吼大叫地骂他。东方仗助赌气地想着。他把手伸出去接那些雨滴。不像春雨或秋雨那样柔和地滴落,夏天的暴雨像是带着怒气砸在手上似的,让东方仗助想起万圣节时露伴砸在他手上的那把糖果。
东方仗助盯着自己的手掌,不合时宜地发起了呆。明明雨滴噼啪地吹在他的脸上,湿透的袖口沉沉地坠着他的手,但有股懒散的感觉从脚底涌上来,让他连收回手的力气都失去了。
轻轻的,像羽毛的触感。
不知过去多久,东方仗助突然感觉手心上出现了不同于雨滴的触感。他眨眨眼,将视线重新聚焦在手掌。
那里正立着一只白色的小鸟。
白色的小鸟落在东方仗助的手掌上,或者也可以说它是摔在了东方仗助的手上。它的羽毛被暴雨打湿,尾巴间还夹着细小的树枝和叶片,被雨水和长途跋涉的飞行弄得狼狈不堪。但它是柔和的,温暖的,东方仗助冻僵的手心中像是落下了一片温暖的火苗。
东方仗助急忙把手从窗外缩回来,惊讶地看着这只在暴雨中自投罗网的小鸟。而小鸟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歇息的地方,把头往羽毛间缩了缩,闭上眼睡着了。
“这也太心大了吧。”东方仗助小声嘀咕着,另一只手把小鸟身上的杂物捻走,又叫出疯狂钻石,用拳头抵着小鸟的翅膀把它树间飞行时的刮伤全部治愈。
杜王町夏季的雨总像是小婴儿的眼泪一样说来就来。暴雨天,一只前来借住的小家伙,这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这个屋子里。东方仗助曾经在回家的路上伴着雷声敲响了这个屋子的门。
“哈!可真像个落汤鸡一样,真狼狈啊东方仗助,怎么不用你无敌的疯狂钻石想想办法呢?”屋子的主人在第八声铃声响起时不耐烦地打开门,屋里的灯光照亮了东方仗助湿漉漉的脸。
那之后的暴雨天,这间房子总会多一个不速之客。
将小鸟捧在胸前,东方仗助向客卧的洗手间走去,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毛巾仔细地擦干小鸟,又拿起吹风机隔着些距离从指缝间小心地将它的羽毛吹得蓬松起来。做完这些,他又用房间里闲置的盒子和毛巾做了个简单的小窝,将小鸟放了进去。而小鸟像是累极了,只在东方仗助把他从手中放到盒子里的时候睁了下眼,又睡了过去。
“哈——”把这个不速之客安置好后,东方仗助长长地舒了口气。擦干小鸟的时候也把他潮湿的手擦干了,吹风机把他的手吹得暖呼呼的,现在湿透的袖子和头发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湿湿凉凉的,让他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
暴雨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东方仗助给朋子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天不回家了。洗了个热水澡后,东方仗助的发梢滴着水,没有了发胶的精心打理,发丝微卷地垂落在肩膀上。
“说了多少遍不要没吹干你的蠢头就往床上坐!是想毁了我家的床单吗混蛋仗助!”
说这话的时候,岸边露伴将长长的毛巾用力甩在东方仗助的脸上,将毛巾硬是用出了鞭子的感觉,抽得东方仗助生疼。一起甩过来的还有看着就跟拖鞋是一套的狗狗睡衣,图案设计得像是给幼儿园小孩穿的,但码数又大得连东方仗助都可以正好穿上。
刚要顶着湿头发躺到床上的东方仗助感觉脸上一阵幻痛,急忙站起来重又走到洗手间里吹干了头发,从柜子里拿出睡衣换上,这才松了口气往床上躺去。原本以为会很难入眠的东方仗助,听着雨滴拍打在窗上的声音,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东方仗助是被拍醒的。他只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一阵扑腾,不算很疼,但也没法让他继续睡下去。思维还没有完全清醒,将将意识到自己身处哪里的东方仗助一个激灵,一掀被子直直坐了起来。
“呜哇不要打我脸啊露伴老师!!我知道我有课我这就起床!!”
东方仗助大喊着睁开眼睛,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终于清醒的头只觉得抽疼。他茫然的眨眨眼,吸了下鼻子,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那刚刚是什么在打他的脸?
“啾啾。”
短促的鸟叫声从东方仗助的脑袋上传来,伴随着的还有鸟喙狠狠啄他头发的刺痛感。
“虽然露伴那家伙说过我的头发像鸟窝一样,但他一定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仗助君的头要给鸟住吧。”
“啾啾啾!”
东方仗助觉得自己一定没睡醒,要不怎么从鸟叫中听到了一种熟悉的鄙视感。
“别啄啦!仗助君的头发都要被薅掉了!”东方仗助伸手把鸟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让它待在自己摊开的手上。“你的眼睛是绿色的耶,是什么品种的鸟啊?一点都不怕人,是谁家家养的鸟走丢了吗?”
小鸟的回应是对着东方仗助的手狠狠咬了几口,直接否定了后者口中的评价——既不亲人,也不家养。
东方仗助站起身,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清晨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射进来,屋外树枝上的叶片被水珠中的光映得闪闪发亮。东方仗助把手伸出去,就像昨晚接住小鸟时那样。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快飞回家吧,雨也停了,你的伤口我也治好了。”东方仗助说着,轻轻扬了几下手,示意小鸟顺着这样的力道飞出去。
小鸟看着枝头上的叶片,展开翅膀,扇了两下——或者说,扑腾了两下。那种七扭八歪的样子很难让人说这只鸟是在飞行,虽然它的确从东方仗助的手中腾空了起来,向外扑腾了几厘米,吓得东方仗助急忙向外伸手想接住它。
东方仗助觉得小鸟像是僵了一下,然后落在他的手上,回过身像是恼羞成怒一样啄了他几下。接着它又展开翅膀,这次成功飞起来了,虽然有点僵硬,但确实像是只正常的鸟在用正常的翅膀正常的飞行,不像刚刚仿佛在驯化新长出来的翅膀一样。但是它并不是朝树梢上飞,反而是朝屋内飞了进来,并且一路飞进了洗手间,留下东方仗助傻傻地站在窗边伸着手。
当东方仗助走进洗手间时,小鸟已经借着微微打开的水龙头流下的水流开始梳洗起了自己的羽毛。这奇幻的一幕让东方仗助有点愣神,简直不敢相信一只鸟居然抢在他前面开始了起床后的洗漱。
“难道我昨晚忘了关水?”东方仗助慢慢走近洗手台,拿起自己的牙刷,并把水龙头开得更大,往自己的杯子中放水。而小鸟结束了梳洗,漂亮的羽毛看起来精致极了,却在这时被东方仗助突然开大的水流溅到了它蓬松的尾羽上。
东方仗助发誓自己在小鸟的头上看到了代表怒气的十字。只见电光石火间小鸟抬起一边翅膀对着流下的水柱哗地一扇,带起的水瞬息间就甩了东方仗助一头一脸。接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