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公子为人那么好，当然有很多人喜欢他呀，他肯定也喜欢我们！”
温钰心道失算了，这一圈四个年龄加起来估计连四十都不到，能知道这个才是有鬼。
但他仍然是不死心地继续问。
“那他有没有什么朋友，比如说，长得跟我挺像的朋友？”
“没有。”
温钰抬头，瞥见董越黑着一张脸干巴巴地答。
他急道：“你们再想想，真的没有吗？”
“没有就是没有。”董越直板板地抱臂站在他面前，满脸写着莫名其妙。“我们公子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温钰面色不虞道：“我说外貌。”
见一众人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温钰“啧”了一声，寻思着问他们怕是问不出来些什么了，于是只好作罢，又懒散起来，用胳膊支着头打算继续晒太阳。
红云冷不丁来了一句：“真的没有。”
顿了顿，又解释道：“我自小就在府内服侍公子，公子幼时十分内向，很少与旁人交谈，每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坐在阶前打络子，我们这些个下人们都只觉得他性格古怪，举止跟个大小姐似得，很少与他说话，甚至引得老爷与夫人都常常因此忧心，哪里能有什么朋友。”
温钰又好奇道：“府内没有，难道他就不出门？”
“公子不出门。”
温钰看向董越，红云便在一旁解释道：“公子不喜出门，而且每次出门董越都跟着，他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了。”
温钰听后一时没了主意，钟商既然能将他这张脸与他原本的名字对上，不是知道他原本的身世，就应该是在上辈子时见过他本人，但温钰上辈子一直到死都是个学生，生活也是简简单单的三点一线，圈子里就那么点人，如果见过又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他纳闷道，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前世的前世？
这倒是不好说，这世界都能医死人肉白骨将他重生，已然十分玄幻，如果要说前世的前世他也并非不信，但苦于没有实据，他又不能亲问。
于是他又试探道：“那你们公子有没有在什么时候突然性情大变，就是突然不那么内向了，然后……与之前有些判若两人？”
小秋听罢花容失色：“判什么的那个词，不是来形容夺舍的嘛！”
温钰摸着下巴：“也……差不多？”
既然他是穿进来的，没准对方也是穿进来的呢？只不过可怜一点没能用成自己的身体。
他正等着听下文，却只觉脖子一紧，竟是被董越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温钰立刻黑了脸。他最讨厌的便是被人提着领子拎来拎去，因为这样不仅会显得他矮，还显得他像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他一双桃花眼立刻寒气森森，冷声道：“放开我。”
董越不听，仍是提着他一路把他扔在了书案前，食指点着上头推起来的字帖与宣纸，雄赳赳地道：“别动你那歪心思打听公子了，好好练你的字吧！”
温钰捏着拳头想揍人，可看着董越十岁出头的模样，心道还是没必要跟小屁孩计较，瞪了他一眼将他赶出书房后兀自揉着脖子。
“知道了！滚！我要开始练字了！”
然后美滋滋抽出一本《蜀中食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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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商回来时已是晚饭的辰光，他照例唤府内小厮将自己的书箱先放回红径苑，自己净了手后同钟老爷与夫人一同用膳。
温钰不晓得他们这么些讲究，他看食记看得口水直流，看得直到正院里来的小厮杵在月亮门下才惊恐地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了。
小厮作揖请温钰随他走一趟，说是老爷听说少爷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想要见上一见。
他立刻在心里估算起来把自己另一条腿也敲断然后回绝的概率有多大。
于是抬眼对上那小厮的目光。
温钰立刻打消了方才危险的念头，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别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万一一个不小心招惹到这个钟老头以后没好果子吃的是他自己。
他立刻跳回屋内，将白日里疯玩弄乱了的衣裳整整齐齐穿好，又将梳起来的马尾散开忍痛让红云给他梳了垂髻，确保自己里里外外看上去都正常才随着小厮一瘸一拐跳出了后院。
红径苑的下人们看见他离去的背影，皆露出一幅幅精彩又不忍的表情。
“红云姐姐，你说，老爷会不会为难钰哥哥啊？”
董越还是一如既往直板板地站着：“还为难，就他那副德行，逐出府都是好的，他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应该说是自己缠上了公子，否则公子的脸都要被他给丢完了！”
温钰对身后的担忧一无所知。他跟着那小厮七扭八拐后终于被送到了钟老爷面前。
然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觉得干站着也不太好，就板板正正鞠了个躬。
九十度的鞠躬。
钟商在他爹娘疑惑茫然的目光下淡定地喝了口茶。
温钰抬头，面上带着略含歉意的得体笑容，一张口便是：
“晚辈温钰见过老爷，夫人。二位品德高尚盛名远扬，晚辈唯恐给老爷留下顽劣的印象，本应周全礼数，只是这身子伤得不是时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老爷见谅。”
钟老爷嘴张了张，又闭上了；钟夫人收回自己迷惑的目光，转眸嗔怪钟商道客人受了伤也不知会一声，又唤下人搀扶着温钰进屋坐下。
温钰晓得钟商这货肯定是临时遇到这事，想起来自己什么也不会于是便什么也不说好给他留下表演空间。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又上演了一段身娇体弱。
钟商连忙解释：“这孩子虽然小，但心智成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钟老爷抬手制止了他剩下的话。
“你能交到朋友，为父很欣慰。至于其他的，全由你自己做主。”
温钰十分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山羊胡。他原先听说过钟老爷对自己这个独子是百般溺爱，但他怎么说也是个平民小孩，而且还是被钟商给随手捡回家的，他都做好被刁难的准备了，可钟老爷竟二话不说就放过了他。
钟商应了一声过后，桌上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温钰十分艰难地吃着饭。
这也实在是难为他，他们家里八成是有什么餐桌礼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温钰从小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吃饭时要不就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要不就是在食堂里一群人大声喧哗。
这样四个人围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却一言不发的诡异氛围他还是第一次见，哪里吃得下东西，更何况他家的饭菜还没有什么味道。
说没有什么味道都是抬举它，温钰方瞧见一道绿油油的菜，本来只是做个样子尝一口，刚嚼了两下就一脸痛苦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这道菜居然是苦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苦！
钟商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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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觉得这一顿饭能要了自己半条命。
待正院里的小厮被钟商遣返后，温钰见他身形一顿，接着朝自己俯下身来。
“你干嘛？”温钰好奇道。
“我背你走。”
温钰受宠若惊地跳上他的背。天仅剩一丝稀薄的光亮，明暗中连草木万物都变得不再明晰，渲染上一层昏暗朦胧的薄雾。
他贴在他的后颈上，却并没有被这样的氛围渲染到暧昧，只觉得人生困顿非常。
钟商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小钰。”
“喊我干嘛？”
温钰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哲理名言，却冷不防听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
“你今日的字练了吗？”
温钰：……
他蹬了蹬腿，从钟商背上跳了下来，瘸着一条腿一蹦一跳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钟商忍俊不禁，加快步子跟上他。
“好好好，我不提这个，诶，你这腿要小心一些。”
说着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温钰心里纳闷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喜欢拎他，他是很像一只狗吗？
结果就被抓进了怀里抱着。
钟商的怀里硬邦邦的，硌得温钰十分难受。
好吧，其实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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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商说他这腿起码需要养三个月。
三个月，多少有点夸张了，但问题是他在钟府养伤这么久，总不能无所事事整天混吃混喝吧。
本着给人家家长交待了养伤也不会落下学业的承诺，钟少爷尽心尽力给温钰准备了三个月的课。
是的，三个月，温钰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于是真的抹了油又摔了一跤。
钟商按着他练字，他一口气练了十多天，不说字写得如何，起码能认识字了。
钟商也不求他能写得一手好字，只怕他练字太多觉得枯燥，转而开始叫他背书。
但背什么书依旧是个问题。
四书五经，温钰不一定能看进去，学习诗词格律又为时尚早，思来想去准备了一些人物传记准备给他讲点故事听。
第一天讲屈原，故事太过于脍炙人口，温钰听了一半就选择性失聪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讲曹植，温钰唯恐他讲完了要自己背《洛神赋》，找个借口溜了。
第三天……
温钰支着脑袋道要不讲点康熙雍正乾隆吧。
钟商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
倒也不是不能讲，问题是现在这个朝代这三位还没有出生啊。
于是他干巴巴地回道：“不认识。”
温钰笑了。
钟商把《洛神赋》摊在他面前，无情道：“既然今天没有什么想听的，那就背这个吧。”
温钰换上皮笑肉不笑，阴测测地盯着他手中那张纸看。
半个月内，温钰烧了无数张《洛神赋》，以至于钟商每一次回来都摸着他的头叹气道：“又弄丢了啊，那我再给你抄一份吧，学习重在坚持，如果实在背不下，也不要勉强自己。”
温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