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上的日影从斜长变得蜷曲,两人绕着医院后门的梧桐道兜圈子。
柏油路上的日影在她们脚下折成二次函数图像,梧桐叶的阴影与试卷上的辅助线重叠。
二十分钟的路程在函数的题目里反复叠加,直到天边泛起火烧云,直到校门的大屏悦动着六点的鲜红字迹,她们才卡点踩着铃声,匆匆穿过校门。
暮色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洒落,菁薇立于门槛前,认真的向着眼前的女孩:“谢谢你给我讲题。”
淮弈将手中试卷递给她,镜片后的目光淡淡扫过菁薇的面庞:“基础公式还需要再熟练一下。”
似乎是注意到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人走过,淮弈低头看表时腕间银链轻晃,“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好,”菁薇接过试卷放进包里,许是想起错题本上好几道未解出的难题,又或许是鬼迷了心窍,她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晚上方便一起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旁葱郁的竹林传来清风穿过的沙沙声,眼前人的迟疑让菁薇急促的攥紧衣摆旁垂落的书包肩带。
懊恼于自己没头没脑的话语,菁薇吞吐解释道:“我还有几道题不会,当然,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
“可以,”见菁薇眼神希翼的望着自己,淮弈不再犹豫。她发觉只是简单应答的话语,眼前人却绽出一抹由心的笑容,见此,淮弈语调不在冰冷,她甚至扬了扬手,轻声道,“晚上再来找你。”
“好,那我们晚上见。”
“就差你了,”付昕将作业拍在菁薇桌上,扬起的灰尘在透进来的光阴里飞舞:"最后的通牒,再不交我就要被老班骂了。
说着,付昕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的菁薇,“你平时可不是踩着点进教室的人。”
“今天有事耽搁了,”菁薇明亮的眸子瞥过讲台上闪着红光的电子表——确实是不早了。想起号称“灭绝师太”的数学老师,菁薇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她匆匆忙忙坐下,又麻利的从书包中找寻找数学卷子递给付昕。
“淮弈?”付昕皱眉看着菁薇递来的卷子,那张巩固卷上同桌熟悉的字迹正与另一秀气的字迹相互纠缠,她冲着身旁的同桌扬起试卷,单手叉着腰压低声音:“这辅助线画得像朵花,我说你俩到底在解数学题还是……”
“嗯?”菁薇不明所以的看着付昕,聪明的她很快反应过来,凑近看着付昕手中带着熟悉的解题笔迹的试卷,菁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起来——刚才淮弈给她讲例题的时候,两人把卷子拿混了。
“怎么,舍不得还学妹试卷了?”见菁薇只是看着试卷没有任何行动,付昕的急性子哪里受得了,她啪的一声将卷子拍在菁薇面前,“喂?”
“等我五分钟,”将书包塞进桌洞,菁薇细致的折起面前的试卷,匆忙的跑出教室。只余下她的微不可察的声音散在门口吹进的晚风里,“我去把换回来。”
初夏的风夹杂着教学楼前的茉莉花香铺在菁薇脸上,她却顾不得停步去细嗅,紧攥着手中的试卷奔向二楼的班级。
走廊尽头还回荡着眼保健操音乐的尾音,菁薇站在高二一班门口,感觉自己像被定格的画面,可眼下来不及犹豫,她张口唤着讲台上管纪律的熟悉身影,“淮弈。”
这一声打破了教室的寂静。前排转笔的男生笔尖啪嗒坠地,后排偷偷传纸条的女生猛地缩回手,几十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像潮水漫过课桌间的缝隙,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假装翻书却频频偷瞄,连窗外的蝉鸣都变得小心翼翼。
而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挺直的站在讲台旁,握着红笔的白皙手指因为菁薇的造访顿在点名册上。
感受到一阵班的凝视,菁薇不由得头顶发麻,喉间的话语被硬生生卡住,迟疑之间,菁薇却间淮弈望过来的眸光,镜片后的眼睛像被揉碎的星子,带着几分意料之内的柔和。
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菁薇顾不上发烫的脸颊,稍显怯懦的举起手中注满标记的试卷,发出的声音细弱如蚊蝇却又让只隔几步之遥淮弈听了个清楚:“我…我们的卷子拿错了。”
感受到教室里的议论声愈加嘈杂,淮弈合上点名册,敲响了讲座:“安静。”
讲台下的动静骤然平息,淮弈满意的踏出教室,顺手带上房门,隔绝了身后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走廊尽头的眼保健操音乐已然完全停歇,白炽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混合着竹影在瓷砖地面交叠成晃动的白色光斑。
“我原想着忙完给你送来,”淮弈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试卷递给菁薇,指尖擦过对方微凉的手心,“好了,快回去吧。”
“好,”菁薇用略带凉意的手背轻轻捂着自己滚烫的面颊,得空的右手接过卷子,窘迫的情绪促使她急促的转过身,想要迈开大步向楼下奔去,只是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淮弈清脆的声音。
“等会,”淮弈的语气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单调的脚步声自菁薇身后由远及近。
菁薇茫然的转过身,却见淮弈已然走至她面前。
太近了,菁薇心想。如此紧密的距离让她在转身的第一时间闻到了淮弈身上的香气,这不同于往日里的亲密距离,让她完全沉溺在薄荷混合着松木的香气中。
隐约的,她被香气勾住的魂儿又被下一幕引得魂飞天外——淮弈立领的校服几乎被完全打开,两人的身高差让她能看见淮弈脖颈间轻微晃动的平安扣和白皙立体的锁骨,恍惚中,她感受到自己的喉间在无意识的吞咽:“怎…怎么了?”
菁薇只见淮弈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至她颈间,手指骨节带着柔和弧度,指甲圆润整齐,冷白皮肤上青色血管微微凸起。而此时,这双手的主人却认真的为菁薇整理衣领,指腹的薄茧时不时擦过布料,动作轻得像在处理一张薄薄的纸,头顶传来淮弈不带丝毫情绪的解释:“衣领歪了。”
如此近的距离,菁薇能清晰看到淮弈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对方指尖隔着校服单薄的布料擦过脖颈时,她猛地想起美术课触宣纸的触感,又痒又麻。
“嗯…”那人的手上带了些许薄茧正浅浅的滑过菁薇的脖颈,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菁薇冷不丁抖了一下,似乎是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她不知所措的问到,“好了吗?”说着,菁薇略微扬起下巴,方便淮弈继续她的动作。
似乎是感到场面愈加不对,菁薇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个起伏都撞在淮弈按在衣领上的指尖。
走廊的蝉鸣突然在此刻变得聒噪,穿林而过的微风也带着远方茉莉花香来凑热闹。
“好,好了!”淮弈尾音颤抖,她飞快的转身向教室走去,“你快回去吧。”
逃也似的,淮弈冷着脸推门坐回讲台,明明是替班主任守着纪律,她却魂不守舍的想着刚才的那一幕——随着菁薇抬头的动作,她那脖颈正中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俏皮地露出来,像落在雪地里的一粒琥珀。菁薇紧张的呼吸连带着那粒琥珀微微起伏,宛如春日枝头欲坠的露珠,正因着枝叶的动作而起伏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