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血液在舌尖绽开,铁锈味裹挟着浓郁的酸苦在口中弥漫开来。
[忧虑?悲伤?这是比惧怕更棘手的情绪……]
[这小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难不成……在想那前女友?]
“麒……麟……”李乐一的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个音节都带着毛边。
秦麟收回尖牙,指尖正沿着他颈动脉游走,将渗出的血珠连缀成曼珠沙华图腾。
“我在听。”
“我……”
“我……突然觉得,离你们的世界太近了,近得能看清每一道纹路。”
秦麟微微一愣。
“而我自己的世界,却褪色成遥远的星点。”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类,此刻正站在两个世界的断层线上摇摇欲坠。
[情绪奔溃的原因,原来是这个……]
[也是不巧,正好副作用的效果还在,情绪被放大了……]
“李乐一。”秦麟的声音像一把刀,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嗯?”李乐一条件反射地应声,眼神却还飘在很远的地方。
“白天和黑夜,从来就不冲突。”秦麟顿了顿,“你可以在阳光下奔跑,也可以在夜色中散步。”
李乐一怔住了,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忘记了呼吸。
突然,一声轻笑从他唇边溢出,拳头攥紧又松开,“是啊……并不冲突……”
[说的轻巧……]
笑声在客厅里荡开,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像是掺了蜂蜜的苦艾酒,甜得发苦。
“李乐一。”秦麟伸出手,掌心向上,月光在那道掌纹间流淌成河。
李乐一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你又想拉我跳楼?”语气轻佻,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
秦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对方冰凉的掌心。
秦麟转身,抬手在落地窗前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智能灯光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地面蜿蜒的蓝色光带,将整个空间化作深海梦境。
机械运转的轻响中,180°全景落地窗如蝶翼舒展,穹顶玻璃缓缓退去。
夜风裹挟着星光呼啸而入,李乐一半干的额发瞬间被气流掀起,发丝在近乎失重的状态下狂乱飞舞。
他仰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星海——碎钻般的星辰在墨色天幕上流转,近得仿佛伸手可触。
脚下是万丈灯火,头顶是无尽银河,他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坠落,还是在飞翔。
“黑暗有什么不好?”秦麟的声音裹着夜风传来。
“在阳光下,你能看见这个吗?”他微微侧首,鎏金眼瞳里流淌的星辉突然暴涨,那光芒太过妖异,美得令人战栗。
李乐一望着近在咫尺的非人眼眸,扯了扯嘴角,“麒麟……你前半段还算开导……现在这后半段,根本就是……引诱……”
“我本就是黑暗中的生物,引诱一个人类堕入黑暗。”秦麟的指尖像月光凝成的匕首,轻轻挑起李乐一的下颌,“有什么问题?”
李乐一避开指尖,向前踏出几步,足尖几乎悬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他忽然抬手伸向漫天星斗,五指在虚空中猛然收拢——仿佛真的攥住了某颗星辰的碎片,然后带着某种自毁般的快意狠狠碾动掌心,让那根本不存在的星辉从指缝间簌簌坠落。
[九年前,你就引诱过了,而我也早已深陷其中,出不去了。]
李乐一深深吸进一口潮湿的空气,又重重吐出来,仿佛要把胸腔里淤积的闷气将眼前的深渊填平。
他转回身时衣角带起微弱气流,秦麟却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里,又一次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里浮动的幽光——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幽怨。
他向前踏了半步,手掌悬停在李乐一蓬松的发顶,像对待炸毛的猫崽般,用指节轻轻梳理着那些不听话的发丝。
“还是没心没肺的时候,看着顺眼。”秦麟笑声从喉间滚出来。
“啪——”清脆的拍打声在两人之间炸开。
李乐一绷紧的下颌线在星空下投出锐利的阴影,他周身翻涌的怨气几乎凝成可视的雾霭。
秦麟低沉的笑声在星与深渊的边界久久回荡。
[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下一秒,秦麟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李乐一却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弧度像是淬了毒的弯刀。
他优雅地张开双臂,如同白鸦展翼,向后仰入万丈深渊。
狂风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只余下秦麟微微愣怔的表情。
“好小子,111层也敢说跳就跳……”秦麟的低语被夜风撕碎。
他的金色眼瞳骤然收缩,虹膜里炸开的金芒如同超新星爆发,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璀璨的光痕。
混凝土外墙在他爆发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
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中,秦麟以三倍于自由落体的速度俯冲而下。
三百米高空,时间在两人对视的刹那凝滞。
李乐一舒展着肢体,嘴角还噙着那抹饮鸩止渴般的微笑,仿佛正在享受这场致命的自由落体。
而秦麟露出的尖牙反射着月光,掠食者的笑容里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稠的占有欲——那是发现珍贵猎物时的狂喜,是猛兽锁定猎物咽喉时的战栗。
他的手指划破气流,向李乐一伸去。
李乐一缓缓抬起手臂,指尖相触的瞬间。
秦麟猛地加速,指节精准扣住他的腕骨。
伴随着颈椎承受的清脆声响,人类青年被暴力拽入非人者的怀抱。
秦麟的肩胛骨抵着李乐一的腹腔,这个充满征服意味的姿势让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融成完美的掠食剪影。
那股熟悉的无形力量再度裹挟全身,却比云城之巅的缓降粗暴百倍。
毫无缓冲的垂直坠落,差点震碎李乐一的五脏六腑。
血腥味从齿缝蔓延到舌根,他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
“你……故意的?”每个字都带着内脏移位的颤音。
“下次还跳不跳了?”秦麟带笑的威胁像刀锋擦过颈动脉。
“跳!”李乐一猛然挣扎,却在对方骤然收紧的臂弯里僵住,呼吸凝滞。
他咬牙切齿,“你……放我下来。”
“你确定要……下来?”他故意卸了三分力道,满意地听见肩上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当李乐一直起脊背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被泼满猩红。
尸骸堆叠成山,断肢像被孩童随手丢弃的玩具般散落各处。黏稠的血浆在土壤表面形成诡异的镜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夜空。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的雾气,每一次呼吸都让喉管灼痛。
比起上次的“大扫除”,这次简直是虐杀的狂欢。
胃部痉挛翻涌,他喉头滚动,强压呕吐的冲动。
“还下来吗?”
“不下,你换个姿势……”他声音发颤,“我快吐了。”
秦麟突然托着他的大腿根往上一送,一个利落的转身,李乐一只觉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高坐在秦麟的右肩上。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垂落在秦麟胸前,浴袍下摆因为这个动作又往上滑了几寸。
骤然拔高的视野让屠杀现场一览无余,三丈外那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正瞪着浑浊的眼球与他对视,肠脏拖出的暗红轨迹像条干涸的小溪。
“麒麟!!!”李乐一猛地捂着嘴,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扭曲得不成调,“这样不是看得更清楚了吗?”
“不是你说,多看看,总会习惯的?”秦麟的低笑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震得他大腿一阵发麻。
“我现在不想习惯,赶紧离开这……”李乐一从血色中移开视线,却在低头时僵住了——浴袍下摆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大腿根部,而自己赤裸的大腿外侧正紧贴着对方的颈动脉。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荒谬,更让人崩溃的是,他浴袍下什么都没穿。
“等等……你放我下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尾音几乎破音。
“三分钟前刚说完不下。”秦麟微微侧头,锋利的下颚线擦过李乐一大腿外侧的肌肤,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李乐一猛地挣脱跳下,赤足踩在尸山血海里。
肠衣在足弓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碎骨在皮肉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但灼烧灵魂的羞耻感让所有生理性反胃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跨过残肢,踏过内脏,终于踉跄着来到大厅正门前。
身后一串歪歪扭扭的血色脚印,默默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悬在门把上方三寸,最终,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大门。
五十步开外,秦麟的犬齿深深陷进拇指指腹,鎏金在眼底忽明忽暗。
他突然仰头望向猎户座,将每颗星都数了一遍。
当利齿归鞘的瞬间,那句裹挟着血腥气的咒骂在唇齿间碾碎,“该死的……”
皮鞋踏出精确的75厘米步距,他在那串凌乱的血迹旁,烙下笔直如尺的足迹。
两行截然不同的脚印在大门中央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