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雾气如丝绸般在浴室中缠绕，那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却如同惊雷般穿透水雾。

秦麟猛地睁开了双眼，浴池水面炸开细碎的波纹，倒映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下一秒，浴室的门悄然无声地滑开。

蒸腾的水汽被利落地一分为二，他随意裹着浴袍的身影破雾而出，丝质系带在腰间松散垂落。

未拭净的水珠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蜿蜒而下，在锁骨凹陷处短暂驻留，最终滑入半敞的衣襟深处。

发梢悬着的水滴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坠落，在地毯上洇开几朵深色睡莲。

他单膝触地，修长的手指拨开李乐一额前湿透的刘海。

确认只是昏迷后，他绷紧的肩胛骨在浴袍下划出放松的弧线。

抱起人时，潮湿的发梢在李乐一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坐在床沿的秦麟，眉头罕见地蹙起。

[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用目光丈量着李乐一每一次呼吸的幅度，确认胸腔规律起伏后，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松动。

他轻轻掖好被角，指尖在被沿停留片刻，确认温暖被妥善包裹后，才直起身走向落地窗。

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他静静地站着，约莫十分钟后，他转身回到床边。

他凝视着熟睡之人的面容，三分钟的静默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最终，他走向不远处的沙发区，威士忌倒入玻璃杯时，冰块发出水晶般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出细微回响。

琥珀色酒液在杯中划出漩涡，像他始终悬在半空的目光——每隔六十秒就要确认一次床上人的呼吸起伏。

十分钟。

半小时。

第五十二次抬眼时，李乐一突然蛄蛹了下，似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把脸颊埋进枕头，几缕黑色发丝垂落在枕套上，随呼吸轻轻起伏。

“睡着了……”秦麟的手指从玻璃杯上缓缓松开，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中荡起最后一圈涟漪，又归于平静。

他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随后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不知道李乐一这第二次的副作用会是什么，始终保持着浅眠状态，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

月光如银纱倾泻，将室内镀上一层朦胧的清辉。

窸窣的被褥摩擦声划破夜的沉寂。

秦麟睁眼的刹那，微微侧首。

李乐一正支着身子缓缓坐起，一条腿悬在床沿，随着他向外挪动的动作，赤足终于触到地毯，他晃晃悠悠地站起。

“麒麟。”他轻声呼唤，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茫然搜寻，仿佛在寻找那抹能让他安心的身影。

秦麟的视线如精密扫描仪般扫过对方全身。

[看来短时间内二次饮血，不会诱发副作用……]

这个念头还未消散，李乐一突然踉跄着跌坐回去，双手撑着床沿，指节泛白。

“我有点难受……”他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热死了……到底有多少副作用，麒麟这王八蛋就不能一次性说明吗……]

秦麟的身影在空气中撕开一道残影，瞬移产生的气流掀动了李乐一额前汗湿的碎发。

当他出现在对方面前时，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产生了被阳光灼伤的错觉。

指尖触碰的瞬间，皮肤上立刻浮现出淡红色的接触痕迹，这具常年维持在10℃的躯体，此刻正被人类40℃的体温烙下印记。

脑中不由浮现出李乐一刚才说过的话语，“万一我承受不住，七窍流血或者……爆体而亡呢？”

向来游刃有余的秦麟，此刻竟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情。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

“退烧药……会有效果吗？”秦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纹，他突然意识到人类退烧药的说明书上从未标注过“对吸血鬼血液反噬引起的高热是否有效”。

“物理降温……”

他打横抱起李乐一，隔着浴袍传来的热量让他的眉间刻出深壑。

秦麟一个闪身，出现在浴室门口，他在控制面板上将水温下调到30℃，然后抱着李乐一走进浴池。

浴室的暖光为李乐一潮红的脸颊镀上一层病态的光晕，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

[让你不说……]

李乐一本能地往秦麟怀里钻，滚烫的额头在那片冰凉的肌肤上反复磨蹭，在吸血鬼雪白的脖颈与胸膛烙下一串诡异的红痕，宛如某种远古的献祭仪式留下的印记。

当单纯的触碰已无法满足体内翻腾的热度，李乐一的手指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他用力撕扯着秦麟的浴袍，真丝面料在“刺啦”声中裂开，露出吸血鬼如冷玉雕琢的躯体。

秦麟垂眸看着自己骤然暴露的躯体，水珠正顺着肌肉线条滑落。

秦麟千年不变的冷静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愣怔一瞬，随即一把扣住那双不安分的手腕，“给我安分点，发烧了还那么大的劲。”

[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回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挣扎。

李乐一像条脱水的鱼般在他怀中扭动，滚烫的肌肤与冰冷的躯体不断摩擦，在浴池中激起阵阵水花。

当发烫的膝盖不经意擦过秦麟大腿内侧最敏感的肌肤时，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浴池边缘收紧，坚硬的陶瓷表面顿时绽开蛛网般的裂纹，细小的碎片簌簌落入水中。

“别乱动。”秦麟向来平稳的声线罕见地绷紧他钳制对方的手掌下意识加重力道，却在听到李乐一喉间溢出的痛哼时，条件反射般放轻了压制力道。

[有意思……你也会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候……]

这个转瞬即逝的破绽被李乐一敏锐捕捉。

他突然挣脱桎梏的双手如同游鱼般滑入秦麟腰间，滚烫的指尖划过他腰际的瞬间，吸血鬼大理石般的肌肤上立刻泛起细小的电流。

氤氲水汽间，李乐一被水汽蒸红的眼尾泛着水光，喘息间漏出支离破碎的呜咽，“你别乱动……我热……让我贴着……”

秦麟这才惊觉异常。怀中人涣散的瞳孔蒙着层水雾，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每次呼吸都牵引出细小的呜咽。

秦麟的思绪罕见地混乱了。

[该死的，这是……情欲？怎么会是……]

[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秦麟深深叹了口气，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副作用会是情欲的。

[不对……第一次的副作用也仅仅是放大了愤怒，并没有其他情绪……]

[难道……情绪空白者，副作用会演变为情欲？]

秦麟的思绪被颈间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

[这招看你怎么破……]

李乐一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处，滚烫的唇瓣无意识擦过他喉结，秦麟的瞳孔骤然收缩，鎏金从瞳孔中央扩散开来，尖牙不受控地伸长。

压抑的叹息从喉间挤出，他冰冷的掌心覆上对方后颈，在情热与克制的拉锯中烙下五道渐深的红痕。

他扣住人类后颈的手掌突然僵住，指关节发出危险的咔响。

秦麟惊觉自己的尖牙已经完全伸出，千年来第一次，本能超过了理性回归的速度。

“哗啦——”

水花炸开的声响中，李乐一已被整个抛进浴池。

[王八蛋……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

在李乐一扑腾间，秦麟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门前，他在控制面板上重重一按，带着寒气的指尖将水温直接调到最低档。

储物间的浴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秦麟头也不回地离开浴室，只留下满地的水渍，和一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浴袍。

……

客厅智能系统感应到秦麟的心率异常，自动调暗了灯光。

他指节发白地抵着太阳穴，纳米材质的通讯器外壳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皲裂声。

“让可可过来。”他喉间滚动的气音带着低频震动。

浴室方向传来黏腻的水声，李乐一湿漉漉的脚尖刚踏上地毯，玄关处的生物识别系统突然亮起猩红的光。

“进。”

“滴——”

电子锁解冻的蜂鸣尚未消散，浓烈的血腥玫瑰香已如潮水般漫过玄关。那香气里裹挟着腐朽的甜腻，像是开在墓园深处的黑玫瑰。

“主~想死您了~”黑丝绒裙摆如夜色流淌过地毯，女人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到秦麟身边。她涂着哑光黑指甲油的手指像毒蛛般攀上秦麟绷紧的小臂，“七百零六个小时四十七分钟没召见我了呢~”尾音在秦麟骤然转冷的眼神中生生折断。

女人触电般缩回手，珍珠耳坠在颈侧划出慌乱的弧线，“主？”

秦麟下颌微抬，指向浴室方向。

女人顺着视线望去，看见李乐一湿漉漉的身影正嵌在走廊转角。

“您……您的意思是，让我……服侍这个人类？”女人的指甲陷入掌心，仿佛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不愿意就换人。”秦麟面无表情地说道。

“愿意……”她红唇抿成直线，瞬移至李乐一身前时带起一阵暗香。染着丹蔻的食指挑起李乐一的下巴，指甲在他喉结上危险地游走，“这张脸倒是值得收藏……就是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秦麟看着女人指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浓郁的玫瑰香让李乐一的脑袋更加混沌，他伸手挥开女人的指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后背贴着墙。

[麒麟！你是疯了？还是疯了？找个女人来干什么？]

“有趣。”女人猛地扣住他手腕按在墙上，墙面顿时蛛网般裂开，她鼻尖几乎贴上李乐一跳动的颈动脉，“原来小可爱提前喝了加料的酒？”

秦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刺来，“去浴室。”

“主~”她回眸时眼尾泛起暗金色，“原来您喜欢听水声混着哭声……”

“我可没那爱好，我去楼下。”秦麟转身向衣帽间走去，留下一句，“玩死了，你就去陪他。”

女人的身形骤然僵住，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类。

听见秦麟声音的李乐一，睫毛轻颤着抬起，涣散的瞳孔在虚空中艰难聚焦，最终落向声音的源头。

[混账东西，你敢走……]

“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