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的头沉沉地枕在何璟的肩膀上,仿佛有均匀的呼吸一点点地传递到胳膊上。
何璟的思绪一滞,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般近距离,这般亲昵了。
何璟缓缓回过头,江知恬静的脸因挤压有些变形,好像已经睡着了。
微风拂过,江知头顶的几缕细发滑落,悄然落在何璟的脖子上,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的要把她搅乱。
何璟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江知的发丝,想要帮她将那几缕捣乱的头发抚开。
然而,停顿了一瞬,指尖落在了江知的肩膀,声音放柔:“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江知含糊地哼唧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何璟见她醒了,呆了半天却并不动作。索性撤开肩膀,将手绕过身后,揽在她的腰上,就那么一用力将人带了起来。
江知小小的惊呼出声,站稳彻底清醒了。
何璟得逞的笑:“走了,你容姨做好了饭等着呢。
女人的笑意毫不掩饰,让江知又看楞了眼。何璟转身,江知连忙跟上她。
方容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两个人一进屋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何璟上车时就给方容打了电话,此刻的餐盘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方容端着最后一盘小炒肉出来,江知的肚子适时的叫出声。
“嗨呦,小知这肚子都知道捧场啊哈哈哈。”方容乐不可支。
江知揉了揉肚子:“容姨你这饭太勾引人了,我本来真的不觉得饿的。”
方容更开心了:“我刚才又回锅热了一遍,第一遍刚炒出来的时候更香呢。”
江知迫不及待的落座,方容把筷子递给她宠溺的看着她急吼吼的夹菜。
“哈,好烫。”江知仰起头,张大了嘴散热。
“你慢点,刚盛出来能不烫吗。”方容把另一盘鸡块端过来:“先吃这个,这个不烫。”
何璟端着三小碗米饭出来,正看到江知傻气的模样,转身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放在手边。
容姨并不动筷,把自己的米饭也推到江知面前:“等不住你们我早就吃了,你们俩吃吧。”她又问起学校的事:“你们最近很忙哦,因为那个儿童节。”
“对啊,忙着给小孩子排练呢,整天叽叽哇哇的,闹腾的很。”
虽然方容的米饭只有小半碗,但江知觉得也吃不下更多了,象征性的挖了一筷子米饭添进来,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把剩下的米饭推给另一边的何璟。
“就你一个老师排练哦?”
“那不是,每一个节目都有两个老师。但是跟我搭班的那个老师还要负责别的节目,而且她自己还有个小孩才上幼儿园,就很忙,老找不到她人。”
何璟默默接过江知推过来的小碗,自然的添进自己的碗里。
“啧你看看你看看,都多不容易的。”
“是啊,以前没当过老师,没想过那么累,还麻烦的很,上课就算了,还有一堆杂事。幸亏没孩子,我那个搭班老师忙的脚都不沾地。”
江知连忙又往嘴里塞几口饭,含含糊糊的嚼着。
“那你们学校,”方容还想接着问,何璟出声打断了她:“妈,让她好好吃饭吧。排练喊了一天话了,吃完了再说。”
方容不好意思的笑:“噢对对对。这不是小知好久没来了嘛,没事你们吃,我先去看会电视。”
江知朝何璟投去惊喜的目光。
“你脚没事了吧。”何璟又问。
她还在惦记着,江知心软:“没事了,幸好穿的是平底鞋。”
江知又在桌子下面活动了一下脚腕,确实好很多了,还要多亏了何璟处理的及时,不然她自己是绝对懒得理会的。
“等会给你找瓶红花油带回去,每天揉一揉。”
江知下意识想拒绝,她不想搞得太麻烦,但是又不想拒绝她的好,乖乖的应了声:“好。”
这么听话,何璟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吃着吃着江知不知道想到什么,抑制不住笑出声,何璟回看她,不明所以。
江知:“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你很坏。”
“嗯?”何璟挑眉。
“就很,腹黑啊,我觉得你都是装乖的。”江知心虚的夹菜。
“那你还跟我玩?”
江知耸耸肩,“不知道,贱呗。”
“但是,我现在觉得,你其实还挺心软的,就是看着冰,其实是,豆腐心,还是热豆腐心。”
何璟皱着眉,说出的话却满是笑意:“一瓶红花油就给你收买了?”
江知笑着哼哼不答话。
何璟故意做了一个冷酷的眼神,偏过头漏出下三白,脖子上的美人筋随着她的话跟着跳动,压低声音威胁:“我是斧子心,还是石斧子心。”
江知只觉得好笑,她的手心里还托着碗底,毫无杀伤力。
何璟的手指很有骨感,拇长展肌牵扯,在拇指根和手腕的衔接处形成一个坑洼,即便是在碗下的光影里依然明显。
看着看着,江知把脸埋进了碗里,咽了咽嘴里的饭。
麻蛋好性感。
何璟只以为自己恐吓成功了,江知再次抬起头,声音不大:“那我是芒果心。”
何璟不解的皱起眉头。
江知并不打算解释。
说到芒果,她突然想到,前两天老爸寄了芒果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拆开,改天正好可以给何璟容姨拿点。
吃过饭,方容知道了江知崴着脚的事,心疼的不得了,非要让江知住下来,江知哪里肯,一番推拒,方容只好让何璟送她回去。
江知回到一河县没少在何璟家吃容姨做的饭,反倒何璟,总共也就到过江知家一次。
这是第二次。
有容姨的照顾,江知心安理得的使唤起何璟。一楼还堆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快递,最近太忙了,拿回来都没来得及拆。
两个人合力先把一箱芒果抬到二楼。江知哼着小曲,利落地用剪刀划开包装,满满当当的芒果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哇,好香!” 江知贪婪的吸着空气。
何璟把剩下的快递整齐的码在一边,学着她的动作也趴在箱子边猛吸。
“我去找个大点的袋子,一会你拿回去跟容姨吃。”
“好,也不用太多。”何璟没有拒绝,这一带并不盛产芒果,鲜少见到这样又大又鲜的。
江知兴奋的跑出去翻找袋子。
何璟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转悠,不经意间,她发现画室的门正敞开着。
何璟探头进去。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的一面墙上满满当当地贴满了草图,有的是彩色的有的是黑白的,相互交织。
何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仿佛站在了江知内心的视角。她凑近去看,从身边最近的开始,缓慢的往里面走。
这一幅阳光正好,在江知的画里,阳光是楼顶晒着的随风轻摆的衣角,带着温度带着微风的轻抚。
何璟似乎能感受到江知被阳光刺到眼睛,又在衣服的投影下睁开。
这一幅树叶繁茂,江知眼中所见,却是树干上的鸟巢,枝枝叉叉的缠绕,细密的树叶缝隙间,洒下光影,营造出一个隐秘的小天地。
就连那哇哇大哭的小孩,在江知的画里也是铺满整张画面的鲜活,孩子涨红的小脸、大颗滚落的泪珠,鼻涕流进大张的嘴里,无一不展现出最纯粹的情绪。
虽然都只是简单的色稿,但何璟注意到,每幅画下面都会有几个更小的勾画,虽然简略,却能看出江知对画面布局和细节的反复琢磨,显然是经过认真考量的。
她虽然不懂绘画,但她知道好的作品总是带给人新的视角,新的感受,这些是创作者看到的,她把自己的世界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你的面前。何璟看的越发认真。
沿着墙壁再往前,是一些铅笔的速写稿。
江知的速写,并不像经典西方画作里那样,作为记录作为草图。她的速写很少出现明显的线条,反而是大面积的揉擦,看似随意,却将光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没有过多精致的细节,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完整感。
一幅被遮挡住的画突然吸引了何璟的注意。周围的其他纸张挡住了它的上半部分,只露出画面中人物下半身的长腿。
她心里涌起一阵好奇,轻轻掀开上面覆盖的纸张一角,随着画面一点点完整呈现,一个慵懒的女人映入眼帘。
女人的头微微仰着,好似正眯着眼睛惬意地养神,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嘴角不经意地挂着一抹笑意,仿佛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浅色的衬衫袖子在阳光下更显得像是在发光,女人靴子上的流苏在暗色的背景里泛着细碎而强烈的光点,像是星星滑落。
何璟一下子被击中了最柔软的心弦,她瞬间意识到,江知笔下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
画中的自己是那么柔和、坦然,那熟悉的神情和姿态,让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到江知当时看自己时专注而认真的眼神,仿佛,眼中只有她。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画中女人的轮廓,指尖传来的纸张触感,让她与画中的自己、与作画的江知有了一种奇妙的连接。
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原来有一个人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