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内,低气压笼罩着两人。
“五百两。”
“七百两。你们要的是秦亲王的,五百两想打发我?”
那白衣公子面部覆着金边面具,手里的折扇“啪”一下折了起来,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形象。
对面的黑衣人像是在隐忍什么,持刀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冰凉的刃贴上了江虞的颈部。
两人正僵持着,药铺的前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两人齐齐偏头看过去。
一排官兵包围了药铺,一个少年束发,气场凌厉。
‘是官兵!’江虞内心暗道不妙。
“七百两···成交,但是···”那黑衣人张口。
‘但是?想讨价还价,真当我是吃素的了。’江虞内心嗤笑。
议价本就是客套,他也配驳回?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给面子了。
那黑衣人的瞳孔忽然放大,蒙面的布也挡不住他因极度疼痛而扭曲的面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冰凉的剑,又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江虞。
红褐色的液体在江虞纯白的衣料上一点点蔓延,江虞看了看身上被沾染的血迹。
“麻烦。”
外面的那少年好像听到了黑衣人呻吟的声音,眼神紧紧抓着这里不放,试探似的走来。
眼见着那少年离得越来越近,来不及处理尸体了···只能从二楼密道逃走了。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痛苦地扭曲,小腹处的鲜红咕噜咕噜的向外涌着,少年推开了门。
地上的尸体在他的眼前暴露无遗。
“警戒!有凶案!”
少年再向上看去,看到了蹭在架子上被蹭到的未干涸的血迹。
怕是从这里往楼上跑了。
他立刻飞身上楼,本就老旧的木板楼梯在他的脚下发出了骇人的吱吱声。
“包围这里!”
二楼,他的眼前一下出现了满身是血的人。
这该是凶手,他还没来得及逃走。
他立刻抽出佩剑,剑心直抵那人的眉心。
带血的短刃和他的佩剑在一次次交锋中擦出了火花。
短暂的几次摩擦后,那人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人怎么就消失了那少年疑惑道。难道是···有暗门。
他走到刚刚那个地方检查,果然在干草堆下面摸到了一块活板,里面有歌声传来。
原来如此。
他手扶药架,顺着二楼直接跳了下来。
“剩下的人立刻包围景苑阁!”
景苑阁是隔壁的舞楼,只有那里会有歌声,所以密道是通向那里的。
密道直通江虞的房间。
她食指一勾卡扣,就把腰带解下,敞开的外衣被她随手扔在地上,身上只剩下薄薄的里衣。
桌上散落着胭脂,她顺着唇形简单勾勒了一下,再拾起盒子里的簪子一挽一插,披上一件红裙。
镜子里的人已经大大变样了,面具折扇是翩翩公子,胭脂红裙却是勾人于无形的娇艳女郎。
江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是满意,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串银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秦寂几人一出现在景苑阁门口,四周就渐渐静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这里,眼里带着恐慌。
这是···秦亲王。
“现在搜,这里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
在一片寂静与威压中,一段轻快的银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秦寂他抬头看去,
只见江虞一袭红衣,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一步一摇。
粉面丹唇,袅袅婷婷,凤眼中秋波微转,没有人不希望这火炬般灼人的目光可以为自己停留。
这女人为何总觉着有些熟悉,秦寂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放大了。
心跳一瞬间的加快,他拼了命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对,为什么会对她感到熟悉,这不对劲,秦寂一遍遍的告诫自己。
强压下心里的情绪后,他慢慢走上前上前,俯下身。
“你是这边的舞姬?”
“是,殿下。”
江虞见他一脸阴戾,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装作哆哆嗦嗦的样子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勾了勾嘴角,刹那间,一束银光横在江虞的脖颈前。
她发出一声惊叫,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划过一道道湿热的痕迹。
江虞用手抹了抹泪痕,柳眉微蹙,一脸倔强的抬头看他。
“官人要是对奴家有什么不满,说就是了,不必这么折辱奴家。”
“只是,舞姬吗?”
秦寂勾唇一笑,气息一点点逼近,剑也往她的脖颈处使劲摁了摁,有些警告的意味。
一股热气流过了江虞耳边。
他目光似刃,一点一点划开江虞裸露部分的肌肤,想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见他还是不信,江虞只能继续演下去。
“秦亲王要是不信,奴家就只能以死验明正身了。”说罢,就要往剑上靠。
在脖子靠上的一瞬间,秦寂猛然撤开剑。
他用两指死死地掐住了她的下巴,眼神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描摹,似乎要看出什么破绽。
手摁的很紧,江虞吃痛,闷哼了一声。
随着秦寂的靠近,一股···栀子花混合清茶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子。
这种人的身上难道不应该是什么雪松檀木味道吗?
江虞刚想细嗅,忽的又被甩开,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一看,秦寂带着门外的官兵消失的无影无踪。
幸好,蒙混过关了,江虞长舒了一口气,但真正的麻烦事还没有解决。
她杀了太子那边的接头人,怕是要给个交代。
——
秦寂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马路上穿行,他的脑子里还是刚刚那具黑衣尸体。
那具尸体不平常,且不说是蒙面的,在尸体的腰侧,他看见了太子府的令牌。
这京城里敢杀太子的人的,除了他的人就只有太子党自己人了。
那看来这次便是他们自己出了什么矛盾,既然如此,就把这凶案压下去。
他们自相残杀,当然要越剧烈越好。
他们的人马在咸圆的落日中渐渐隐没,残阳留下最后一片猩红挂在天边,裹挟着丝丝烧云弥漫。
夜幕即将降临。
江虞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早早的按提供的地址躲在了暗格里。
亥时将至,正是景苑阁最热闹的时候。
一位将领和秦寂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禀退了下人。
“殿下,城外的精兵都准备好了,礼也给城防将士们送去了。”
“嗯。”
秦寂一手撑头,另一手敲着太师椅的把手,剑眉入鬓,眼眸深邃如千尺潭水,虽说是少年模样,但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城府。
“城防那边人什么反应?”
“他们收了礼,但我后来又调查,他们其中八成的人都私下里处理掉了。”
‘给城防的人送礼?这怕是要造反,看来京城是要变天了。’江虞细细地听着。
现下虽看似是太平盛世,实则暗流涌动,像她这样游走于权势之间的人在这种时候极难自处。
她给太子党的人做事,是摘不干净的。
“镜婳···在吗···其它姑娘告病,今晚你要顶替一下她。”
不知为何,门外突然传出了嬷嬷的大呼小叫,江虞心中一紧。
一旁的将士正要起身,却被他用手势拦下,他起身开了门。
“原来是亲王殿下,是老奴冒犯了,老奴这就离开。”
“站住,为什么要到这里找人?”秦寂站起身打开了门。
这次接头,他特地把周围的厢房都包了下来,本不该有人往这里走。
“回殿下的话,老奴之前看到镜婳小姐往这边走的,没想到惊扰了殿下,求殿下网开一面,饶命。”
镜婳···好像是今天的那个花魁。
秦寂眼里的杀意渐浓,剑眉下压,本就细长的眼眸此时显得更加可怖。
他轻笑了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看来他猜测的一点没错。
暗格里的江虞一瞬间全身肌肉绷紧,冷汗一点点浸透她的发丝。
她会被发现的。
秦寂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叩响墙壁,逐渐逼近,当他敲到暗格这边时,墙壁发出了空洞的响声。
果然,这里有个暗格。
他用力一推,一个女子从暗格里倒了出来,温热的皮肤刮过秦寂的衣料,引起一阵阵酥痒。
仅一瞬间,秦寂就认出这就是上午那个镜婳。
秦寂弯下腰仔细观察她的容貌。
“请问殿下是找到了镜婳小姐吗?我们一定对她严加训诫。”门外嬷嬷听到了声音开口询问。
秦寂注视着江虞的侧脸,露出了玩味笑容。
“没有,你可以滚了。”
秦寂示意旁边的将士把椅子搬到江虞的正前方,不动声色的坐下。
此时江虞的内心像有千万只蚁兽啃咬,刺挠的紧。
‘这是要干嘛?又不把她抓起来,又不把她交给嬷嬷,难道是想严刑逼供?。’
她静静等待着秦寂能有什么动作,但是良久,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这种煎熬的感觉让她起了杀心,但理智又一遍遍劝诫自己。
‘这人身份不一般,不能杀。’
既然这样就只能以柔克刚。
正好,她现在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倒在地上,腰快要扭断了。
她堪堪睁眼,长长的睫毛掀起了水色的泪眸,一脸迷茫的起身。
屋里并没有亮灯,窗外的月光散散的洒落在秦寂的身后,一寸寸刻画出了他身段
他肩线笔直,窄瘦的腰身在腰带的勾勒下更显张力。
是独属于少年的劲瘦感。
“殿下饶命,小女不慎擅闯大人厢房,请大人责罚。”
“哦?擅闯,怎么个擅闯法。”
秦寂微笑着俯下身,双肘撑着双膝,高束的头发顺着肩膀垂下,与她的发丝纠缠。
两人的温热气息交融,暧昧而危险。
女孩一脸委屈的抬起头,睫毛微颤,牙齿轻轻撕扯着朱红的嘴唇,纯净的目光直直的射入了秦寂的心底。
秦寂好像对她没有一点抵抗力,整个人被她的目光灼的无所适从。
一抹嫣红爬上了他的耳尖。
他立刻直起身,有意逃避,目光撇向别处。
可是即使不看着她,他也能感受到那视线一点一点的刮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肉,把自己所有的思绪,搜刮的一干二净。
“小女丢了一对耳坠,想来寻找,结果找到这里的时候,意外闯进了暗格,想出去的时候撞到了头,晕倒了。”
秦寂平复了一下性情,但依然不敢看她。
“晕倒?本王倒是没有见过有人找东西会晕倒的。”
一阵抽泣声传入秦寂的耳朵,秦寂一惊。
江虞再一次用泪水缓解形势。
她的哭声不大,只是细细的柔柔的,一点一点像要把秦怡深藏的欲虫勾出来。
现在的他浑身燥热,只想逃离这里。不知怎么的,所有事情一碰到这镜婳就会发展出奇怪的走向。
“走。”秦寂起身。
很重的关门声响起,秦寂的脑子全乱了,他暴怒地摔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虞紧绷的身子这才瘫软下来,眼前的危机暂且告一段落。
这秦亲王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他不会放过她的。
她没少听过这少年亲王的传闻。
曾经有个地方密探被他抓住,他当时才16岁,一个人在死牢里对犯人严刑拷打。
据说他审问完,下属进牢房的时候,直接被吓了一跳,那密探还活着,但身上几乎只剩了骨头架子。
地上一片血肉模糊,肉块黏腻的堆在一起,泛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都是这秦寂一刀一刀割下来的。
江虞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抽出锦云刃,一点一点用袖口摩挲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