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缸翻滚,咕咚咕咚沸腾,连片的大雾飘起。
楚暮迟把红薯用锦帕包起,放到徒弟手心,便去搅拌那一大缸药汤。
苏沉捧住这枚还热的红薯,迟疑半息,掰开,吃一半,藏一半。
一刻钟后。
苏沉按照柳神医的方子,将所需药材悉数丢进那口大缸,又多添了些凝神静气,活血行气的药物,待楚暮迟打来凉水加进去,他探了探水温:“师尊,可以啦。”
楚暮迟颔首,放下木桶,合衣泡进瓦缸。
目睹雪白的一抹衣袍漂浮在水面,苏沉非礼勿视转身,背对楚暮迟,布下道保护结界,却没远去:“师尊,弟子给您护法。”
此地虽没妖兽出没,难保没有豺狼野兽,待会把弱不禁风的七百万叼走,他上哪哭去啊!
天光大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苏沉打着哈欠回到缸边,水面当真漂浮一层污秽毒素,经年沉淤似的。
“师尊!真的见效了!”
楚暮迟睁眸,眉骨熏出细汗,水雾挂在睫毛,令视野灰蒙蒙一片,便衬得凑过来的少年五官模糊,却不难辨,那人竟比他这个当事者还惊喜。
手舞足蹈似小孩。
那笑还未彻底化开,少年忽然“咦”出一声,不可置信捻了捻水面,又探来他脉搏。
“不……怎么会?”
苏沉满目愕然定在原地,捏住楚暮迟的手腕不知觉加大力度。
纳闷道:“怎么会这样!”
少年低喃:“不对呀。”
分明该药到病除的,对方还是一副似是遭反弹的病殃殃模样,那脉象与之前相比,竟大差不差。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压制楚暮迟,把那好转迹象一下子打回原形。
沾着水的手轻轻拍来苏沉掌背,对面人反向安慰道:“这么多年了,治不好也实属正常。”
“……”
苏沉轻叹,不知言语。
楚暮迟走出药缸,换了身干爽衣物,瞥向苏沉,微凉的指抓向小徒弟:“下山吧。”
-
师徒二人下了山,苏沉魂不守舍跟在楚暮迟身后在城中逛起来。
行人三三两两,商贩叫卖迭起,不时能听到几句熟悉的调子,莫名有些亲切。
其实他本意便是待处理好师尊的痼疾,便自己出来逛一逛,哪料……
而那人却如读懂他心中所想,竟一直带他往热闹处走,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各种交谈声源源不断传来耳畔。
苏沉赏心悦目环顾四周,慢悠悠听着这些嘈杂声。
不远处忽然传来绣品摊位两位妇人的对话:
“欸欸欸,绣什么呢?”
“嘿,瞧我糊涂了,把针法记混淆了。”
“这你也能混淆?”
“这有什么,你是不知还有更神奇的事哩,就隔壁村老李家的孩子摔了一跤把脑子磕到了,你猜怎么着?”
“傻了?”
“倒也不是,就是把很多东西都混淆了,分明与这个人做的事,他倒记成与另外一人的了。”
“呵,确实稀奇。”
老婆婆抬头,便见两位公子停在她们摊位前,忙堆起笑容问:“二位,买平安扣么?灵隐寺开过光的哟!保平安的哩!我们这边还有个小风俗,互戴平安扣,意为互相守护对方的平安。”
苏沉自是不信这种话术,只是听着老人家那一口口音,茫然去接平安扣。
记忆中,好似有个四五岁小孩的身影,不及身旁人腿高,要踮起脚来扯人,口中嘟囔着鬼马精灵的话:“风俗说,平安扣要互相戴的,这叫做保管彼此的平安哦。”
那人一身素净白衫,弯腰,将一枚平安扣戴到他脖子,笑吟吟逗人。
“你要保管为师的平安?”
“啊?”
苏沉闻言醒神,偏头,见楚暮迟正微微倾身,帮他戴上一枚平安扣。
而他手中的平安扣竟精准无疑地卡到对方腰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