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宕望着少爷紧绷离去的背影，倒不急着先追上去，偏过头去看向刚才老者的位置。
老人还是那副含着怒意的模样，只是换做他一个人后，里面又夹杂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季宕摩挲下巴，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
直到白落生恭敬出现在老者身边。
季宕：“……”
这下更得过去一趟了。
“萧兄？”白落生惊讶季宕怎会出现在此地，“莫非今日萧兄得了空闲？还是说萧兄有意寻我？”
季宕含糊：“一半一半吧。”
他更好奇这愤怒老人站在这的缘由。
“这是谁？”他示意白落生介绍下旁边这位。
与此同时，带着审视的目光也从老者眸中射出，落于季宕身上。
“你姓萧？”
“目前是。”
“哈哈，莫老先生，这位是我的好友，前些日子我被萧七少爷为难，是萧兄帮我解的围。”白落生转向季宕，“萧兄，这位是莫青钧莫老先生。”
“久仰。”季宕点头。
“哼。”得知他真是萧家的人，莫青钧这次都不愿理会他了。
白落生无言，只能眼看着季宕嘴上说着久仰，脸上毫无敬意，甚至还有些探究这是谁的意味。
萧兄这模样完全是不认识莫老先生是谁吧……
也是，他本就猜测萧兄是萧家的隐世高人，对外界不熟也是应当的。
“莫老先生在青州广纳学徒，授人礼教文法，育人无数，是在九州也有德名的圣家学者，也是家父的恩师，白某作为晚辈，便厚颜邀师祖一聚。”
白落生不动声色帮季宕补充信息。
季宕点头，随后终于想起违和感在何处：“在这种地方小聚？”
他就说嘛，这么一个老学究怎么会突兀降落在闹市摊呢。
白落生叹气，对着细节如实坦白：“其实，是白某得了一本古籍却不晓得真伪，本是送了封拜帖想求教老先生，却不想老先生活力依旧，竟循着送信人找了过来。”
白落生侧了下身子，露出身后的店面：“萧兄，老先生，还请入内就座。”
这下季宕懂了。
“你又收的新铺子？”
“不过手里有些余钱，放着也是放着。”白落生自在道。
很好。是季宕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赚钱小天才。
“我先不进去了，不过我找你确实有事。”季宕打了个手势，白落生很默契地贴了过来，附耳倾听，“帮我查点——”
说完，便拍了下他的肩，大有此事艰难君请保重的意味。
而后也不管白落生的反应，转身继续去追向小少爷的方向。
白落生：“……”他就知道。
每次碰见萧兄总得忙活些什么才行。
见周围没了惹不愉的人，莫青钧也总算愿意开口：“你何日与萧家有的联系？”
白落生内心接连叹气，意识到这边也是个麻烦。
但没办法，他来青州前就做足了准备，要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麻烦，往后只会越来越多。好在这些算不上难题，都在他能解决的范畴。
“是前些日子，晚辈与七少爷之间……”
他讲述自己和萧铭辞的冲突与和好，巧妙地隐去了赌场和王丙的存在。
莫青钧听他说着未曾见识过的人物，尤其是所谓的隐世高手猜想，紧皱的眉头一时舒展一时聚拢，眉尾两端各自飞扬。
……
少爷现在很不爽。
身边没了个打圆场的人，越来越多不善的目光开始落在萧铭辞的身上。
但以前这些人都只是偷偷打量，现在竟然直勾勾看着少爷，到底想干什么！
猫的直觉一向灵敏，更何况这只坏猫还是时刻在意外人眼光的萧铭辞，他不免想到刚才季宕问出的那句话——“少爷你的名气是不是又大了些？”
emmmm
不应该啊。
萧铭辞感到焦躁，狠下心决定要是这些人再盯下去，自己就拉一个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而后一根糖葫芦横空出现在眼前。
萧铭辞：“……”
萧铭辞：“拿开，少爷不吃这甜的掉牙的玩意。”
“哦，那可惜了。”季宕抽回手，直接把糖葫芦叼在了自己嘴里。
萧铭辞看他这不客气的模样，一时语塞。
“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本少爷来的。”独自缓了一会儿，萧七少爷已经调理好了心态，羞耻相关的情绪一并收拢完毕。
但周围的灼热目光烧得萧铭辞倍感不适，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诡异地方。
季宕也没想到萧七少爷怼天怼地，竟然是个在乎大众目光的主，想了想开口：“我平日不知去何处，就会到闹市里走走。”
小吃摊是他最爱去的地方，尽管前世的小吃摊已经发展成了口味固定的商业街，但他很享受游走在人潮之中的热闹。
“这是我下意识想到的散心之处。”
而后，糖葫芦迸裂，接上了咯嘣作响的咀嚼声。
“我想帮少爷散散心。”
萧铭辞：“……少爷不喜欢这种地方。”
“抱歉。”
萧铭辞：“……”
萧铭辞缓了好几次呼吸，竟转了口风：“这次，不讨厌。”
他讨厌的是一群不认识的人传来指指点点的目光。
但如果身边有一个季宕陪着，他也不是不能放下那些打量。
说起来，这倒是季宕头一次主动和他并肩出现在人前。
换做以前捉摸不定的风云剑，前脚刚来后脚就走，怎么可能会陪他共处这么久的时长。
“在想什么？”季宕发现他的主子悄悄走了神。
萧铭辞下意识：“想你。”
季宕眨眼。
萧铭辞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倒抽一口气，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
“我就知道少爷有眼光，当然，还得是我优秀过头，叫少爷难以忘怀。”
“闭嘴吧你……”萧铭辞的心境一瞬间大起大落，成功完成了从羞赧到无语的转变。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恶心的语调夸自己啊。
萧铭辞偏头呲牙，突然不想认识旁边这个人了。
少爷干脆直接转换目标，随便找了个摊子以逃离和季宕对话。
“啊，啊啊……”见萧铭辞走过来，摊主瞬间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颤巍巍往后爬行。
萧铭辞懒得搭理他，随便拿了个编织品把玩。
草球估计是做来装蛐蛐的笼子，少爷不学无术期间也玩过蛐蛐，斗的时候见过别人戴过类似的玩意，只是没亲自用过这等潦草的物件。
上手一捏果然不行，比不上少爷的玉罐温润顺滑，还扎手。
趁他胡思乱想的空档，季宕已经安抚好了做买卖的小哥，还给了点赏钱当服务费。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银子一到手，编草小哥瞬间换了个脸色，要不是季宕好心拉了他一把，怕不是要凑过去给萧七少爷介绍自家产品了。
这就没必要了，不是谁到了七少爷跟前都能被放过的。
萧铭辞不是没注意到他的骚操作，扯了下嘴角：“你还挺会当好人。”
“基操勿六。”
“呵。”
季宕扯着脸皮笑了一会儿，笑完察觉不对，他刚才是不是无意脱口而出一句现代话？
按少爷的个性，不该吐槽他又在说什么疯话吗？
这次怎么不配合了？
季宕倒不至于去想自家少爷是不是被现代人夺舍过，只是觉得少爷懒得跟他斗嘴，干脆哼唧两声一笔带过。
这说明少爷心情在逐渐转好，已经能收拢自己脾气了。
可喜可贺。
萧铭辞对草笼子兴趣不大，朝着桌板扔了回去，扭头去了下一个摊子。
约莫是刚才少爷的举动足够平和，第二个被光临的摊子老板娘没了慌乱。
“贵人，新鲜的肉包子，皮薄馅大，香得很嘞。”老板娘可是见过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银锭子，努力开始讨这位财大气粗少爷的欢心。
萧铭辞感觉怪怪的，这还是头一回有陌生人主动跟他搭话。
“哦。”萧铭辞冷淡回了句。
这句话反倒给了老板娘信心，确信了今天萧七少爷没有杀人欲望，自己不会被针对，更加放心地展示自己的包子。
萧铭辞：“……”吃不下。
萧二十四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一路喂他就没停过，虽然嚼的都是小零食，但积累起来也够他缓一顿饿了。
现在给他递来个结结实实的肉包子，他得造个铁胃才能咽下去。
“拿回去。”萧铭辞拒绝了老板娘的推销。
老板娘可惜了一阵，重新盖上笼屉盖子，却并没有像萧铭辞想的那样闭嘴沉默，反倒是开了话匣子，聊起了别的。
什么今天天气真热，也难为贵人会愿意来人这么多的地方溜达。
要么就是她没赶上好时候，刚才要是贵人先来她的摊子，她才不会像老王家的小子一样丢人。
老王家就是卖编织品的，有多丢脸周围的摊主都见识过了，只需一秒就成了今天的新谈资。
萧铭辞：“……”好烦。
还是换一摊吧。
“都说贵人您跟个罗刹鬼一样到处索命，我看也没说得那么不堪嘛，这流言蜚语真不像话，这么俊一小伙子给人说成啥样了都。”
老板娘的话匣子自然少不了对年轻人的点评，她本人是这几年才来的青州，平日出摊大都是底层百姓生活的街区，见识不到萧家小少爷的真容，风言风语听多了，再跟没啥攻击力的真人一对比，总觉得传闻言过其实了。
这小伙子长得不是挺乖的？也不见有“纨绔”样啊。
“贵人可不像别家的公子哥，别说给钱了，那是专挑着俺们这小本生意砸啊，就为了跑那两匹马，把俺家那吃饭用的家伙什都给踹烂了，可真不是东西！”
纨绔和纨绔也是对比出来的，老板娘抱怨起来自己在青州见识过的无赖公子哥，跟他们比，萧七少爷分明是好人才对。
萧铭辞：“……”他耳朵好像出问题了。
话说这人在念叨的谁？青州什么时候有纨绔比他还出名了？
“谁砸的摊子？”萧铭辞问。
“就是那帮着孟家卖笔墨的张管事，他家小子天天不干人事！”
那不叫纨绔……萧铭辞很想反驳。
那种人不过是单纯的无赖罢了。
但老板娘坚持那也是富贵人家：“我听说他们一个月就能挣四两银子，那可是银子诶！俺卖包子卖一年都摸不着一锭银子。”
萧铭辞除了无语就是心累，他真的很烦这女人叨叨的劲头，可他的腿就是迈不了一点。
毕竟，她口中的话，是难得不讥讽少爷的好话。
虽然是靠更差劲的混球衬托出来的……
但也很难得了。
萧铭辞：死腿，快动啊！
但腿表示不想动，甚至还想找个地方坐着。
“老板娘，来个包子。”季宕含着笑插了进来。
“诶呀，这小伙子更俊！”老板娘眼都瞪开了，“小伙子，你吃得下吗？我可看着你从大明的烧饼摊过来的。”
季宕拍拍胸脯：“习武之人，饭量管够。”
老板娘被他逗笑了，打开笼屉掏了三个肉包给他：“十文。”
季宕：“好嘞！”
然后果断看向少爷。
被盯着的萧铭辞：“？？？”
看什么？不会是想让少爷付钱吧？
萧铭辞：……坏了，好像真是想让少爷付钱。
“我刚给的你银子！”萧铭辞不乐意。
“但是我没有铜板啊，我刚把最后一文钱花出去了。”季宕无辜道。
萧铭辞大怒：“难道少爷就会有吗！”
萧二十四也不动脑子想想，少爷什么时候用得上文这种计数单位过！
“少爷~您说过会报销的嘛~”
在舍弃脸面这方面，季宕一向干得轻松。
萧铭辞无法，在老板娘疑惑的目光中，扔过去了一锭银子。
“诶？”老板娘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