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有事吧?”
凌晨的渝西静的让人心慌。巴塘县广阔,除了双车道的国道以外什么都没有。大G开着大灯,能见度只有3米开外。
兰了扰眯着睁开眼,懒懒的说:“你似乎很在意她。”
鹿璃憋了憋,没吭气。
“知道你想问什么。”兰了扰笑了,坐起来,“问题有些多,我自己挑着能解释的解释。”
鹿璃:“还有不能解释的?”
“当然。”兰了扰清清嗓子,“首先,对方那群人的那个不是真枪。”
鹿璃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你听不出来?真正的枪子儿打在金属上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兰了扰看她,神色理所当然,说,“那是改制枪,威力削减了不少,你看侧后镜都没砸出什么大坑。不然就那个密度往车上打,饶是你大G或者悍马也扛不住。”
“……但是那个女人的枪是真的。”鹿璃目视前方开着车,说。
听到“那个女人”,兰了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笑道:“那确实……不过她持枪不违法呀哈哈哈哈哈!”
语出,鹿璃有些惊讶。
“她是谁?”
“英雄。”
鹿璃皱了眉。
兰了扰给了她几秒消化这个答案:“其次,我确实没有持枪合法,所以用的是刀子。”
她跟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抽出一叠类似扑克牌一样的金属片——哑光光泽让它在黑暗里并不注目,边缘却十分锋利,如果运用的好确实能杀人于无形。
“报警吧。”
车里安静了几秒,鹿璃兀然说道。这三个字一出,确实出乎兰了扰的意料,后者一愣,随即笑出声。
“你觉得这种事情,最低受理者也要是市级的公安部门。”兰了扰带着笑气说,“荒郊野岭,你打算怎么报?除了刚刚路面上留下的半像不像的弹坑,还有什么证据?”她的声音渐渐沉下去,“你觉得对方这次难道是临时起意的‘打劫’?”
鹿璃:“你就这么确定是找你的?”
兰了扰一手支着头:“怎么,还有可能是找你的?”
这句话像是陷阱,等着鹿璃往里跳。后者抿着下唇,意识到的时候已是晚了,没有立马说话:“……你对我就没有怀疑?”
“有啊,”兰了扰大方说,“所以我尊重你的秘密。”
“我坦白过。”
“蒙太奇式的坦白?[注]”
鹿璃快速的看了她一眼:“我这么不可信?”
“可能吧。”兰了扰对答如流,淡淡地说,“我不是一个很愿意去相信别人的人。”
鹿璃还想说什么,忽然对方轻声“嘶”了一下,她转头看去,发现兰了扰左下腹区域的黑色上衣面料泛着暗红——刚刚在夜里能视性很差,直到现在在车上才发现。
“你受伤了?”
大G猛地刹车停下,鹿璃拧开头顶的小灯,钳住兰了扰想要掩盖的手,更加清晰的看见伤口。“不新鲜,二次撕裂,不是刚刚留下的。”她强硬的扯开衣料,盯着看了一下,抬眼说,“近距离搏斗的刀伤。什么时候落下的?”
“嗨……”兰了扰上半身被她摁在靠背上,无奈的气笑道,“你现在好像那个饿了三天三夜急不可耐的色鬼——嘶靠,轻点儿!”
纱布早就被染红了,鹿璃必须趁着它结痂前撕下来,不然血肉粘连,兰了扰会更痛苦。“这么大的伤口,”她说,轻轻揭开布,“看样子不到12小时。”
她放下主驾驶的靠背,探身去后面拿上药箱。“你对刚刚的袭击并不像是完全没有预料,所以这条疤,”她说着,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球轻触,兰了扰就攥着安全带不吭声,“前段时间刚刚落下,也是一伙做的?”
对方只是咬着下唇,疼的根本回答不了。
“我跟你离开的时间不多,”鹿璃没想着她回答,手上的动作倒是轻了些,默默的把自己食指扣开兰了扰的嘴,塞在她嘴里,压住湿软的舌头,“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补给站的时候。”
兰了扰瞪她,拿虎牙尖摁在她指节上,又不忍心用力咬她,还被她搞得说不了话,呜呜咽咽的摇头。
“别乱动。”一只手干事的鹿璃毫不慌乱,说话的语气认真而理直气壮,仿佛受欺负的不是兰了扰。
对方被疼的脸都扭曲了,抬手去抓在自己嘴里捣乱的那只手,就又被鹿璃警告:“是不是把你捆着才能好好上药?”
奈何兰了扰虽然受伤,但是力气手段也不是盖的,愣是这么把鹿璃的手抽出来,终于可以说话:“你……把手拿开,我不咬了!”
听见这话,鹿璃才乖乖收手。
消完毒,鹿璃用着棉球轻轻拨动伤口,查看深度。这一举动把兰了扰疼的不轻,扯着安全带一串脏话就骂出来了。前者默默给她换了绷带,说:“这伤口必须去正规医院处理。”
“?”
“返道。”
兰了扰坐直起来:“不是,这就一条刀伤,再说了,走都走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这件事你没有商量的权力。”鹿璃把药箱丢回去,有些想点支烟,瞥见兰了扰的绷带,忍住了,“要么我报警,要么跟我去医院。”
“……”
“你自己也知道正面警方会很难缠,既然你不想报警——”她似乎在做思考,“如果你乖乖听话跟着我去C市看伤,我会保证你不被公安机关纠缠上。”鹿璃淡淡地说,“别忘了,你可是我买下来的,就当我要返道回去。”
兰了扰正脸看着她,后者回视她。鹿璃的面相长得很肃穆庄重,在自然无神的情况下更加偏向军人自带的威严感。她不像兰了扰,一个表里不一,内在比娇艳的外貌更加复杂多舛又不可捉摸的女人。
她就这么看着她,寂静夜空作证,最后只剩一声叹气。
“成交。”
*
C市,省属军医院。
兰了扰做了局麻进行伤口缝合。手术没有任何难度,人被推回病房,随后换下手术服的主刀医生走出来,一边摘下口罩,面对迎上来的人:“我真是服了你了。”
“怎么样?”
“日你个老仙人的怎么样!”被问得人瘪着嘴,一脸无语,“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生命垂危的手术呢——这吊毛小手术还要着找我?让小刘缝缝得了。”
“……”
“不过我说这姑娘真漂亮啊!”主治医师满脸回味,又带着欠揍,笑道,“这伤拖得久,人有点儿虚,隔壁麻醉干脆给了全麻让她睡着,我们就在那儿聊呢,小刘还说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病人了!”
“……”
“人家还说想着手术结束礼貌加个联系方式,”相比于偏沉默的鹿璃,这位正级军外科临床医生就话多,“别说小刘了,旁边那些护士小姑娘都脸红呢!”
“……”鹿璃终于露出一丝不悦,“赖逍。”
“好了好了,真没事儿!”赖逍见好就收,“初步处理的很干净利落,并没有影响到后续的手术。缝了8针,最近切忌剧烈运动,该吃吃该喝喝,没有问题。”
鹿璃忽然察觉到刚刚她说的话:“给了全麻?”
“嗯。”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赖逍回想到,笑了一下,“你还真别说,刚刚手术全程这姑娘安静的离谱,连讫语都没有。”
两人一并走着,赖逍忽然搭上一胳膊,“嗳。”
“嗯?”
“你对象?”
“……”鹿璃顿了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一对一导游。”
“?”
赖逍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而茫然的表情。“导游?”她喃喃道,狐疑的眼神在鹿璃身上扫描,“不,谁家好人找一个半个背纹身的精神小妹儿的导游啊?”
鹿璃忽然想起:“看到了?”
“嗯,纹的还挺多,连着左肋骨了。”
鹿璃颔首,眼底闪过一丝光电流动:“能判断大致纹了多久了吗?”
“嘶……除了中间有一小块补色过,其他地方洗的都快掉没了,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说着,赖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不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她身上有纹身?”
鹿璃抿着唇没说话。
兰了扰的纹身区域是正常穿衣遮挡处,按道理鹿璃确实没有理由知道她纹身了。“……”赖逍盯着她,一胳膊钩住她的脖子,脑子逐渐从被打断美梦拉过来做手术的断线里缓过来,“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干嘛。”
“你俩绝对有问题。”赖·西南军医院最年轻的首席女性外科副主任·鹿璃十多年铁老友·逍眯起眼,“怎么回事?”
“上过床。”鹿璃不再掩瞒。
“……?”
“没确认关系。”
“……??”赖逍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眼珠子确实没有刚刚瞪得大了,似乎缓了点儿,但是还是挺震惊,感慨道,“啊……”
“啊?!”
“你、你不想,”她努力组织语言,“还是她……”
“还没有到正式着见家长定终身的程度,”鹿璃转过头,平静的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赖逍眯起眼,露出一种诡异的鄙视神情。“你是什么吊样我不知道?”
鹿璃也眯起眼,语气颇有威胁意味,“所以?”
赖逍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点点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现在是……还在暧昧?磨合?”
鹿璃不答,给了她个眼神自己体会:“我看你最近是台太少了?”她说,“还是成功把女神追到手了?”
一提到这个赖逍就蔫儿了:“快别提了,努着力呢。”
“那就自己去加油。”外科专家私人办公室门口,鹿璃停下,一把拍掉她的手,面无表情的说,“还有时间在这里做八婆?”
“我不像你,这么龌龊。”赖逍顺势把烦她的手收回,嘴上还是欠揍的调侃,“喜欢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为敬?”
“……”鹿璃眼角抽抽,懒得理她,“她的伤估计要养多久?”
“看愈合情况,不过坏消息是二次撕裂让伤口裂的有些太大。”赖逍说,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V-1病房,你去看看吧,我等会儿还有台,不打扰了。”
*
高级病房的走廊整洁安静,高挑的女人半靠在墙边。医院禁止吸烟,她看了看警示标语,拿出手机划拉。
“喂。”
“稀客!”电话那头惊叹,笑道,“八百年不见你主动打电话给我。怎么样,旅行愉快?”
“我在C市军医院,逍儿这里。”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进医院了?”对方的话密而多,鹿璃插不上嘴,“哎卧槽,你不会是玩着玩着旧伤复发了?腿?还是胳膊?肋骨?”
“没有,”她终于插进话,“没有——简叔。”
简则念闭了嘴,乐呵呵:“嗳。”
“帮我个忙。”鹿璃朝着走廊那头V-1病房门看了一眼,转身朝楼下走,“问你关于二三十年前,您在金三角反恐缉毒的时候。”
电话那头没想到她会聊到这个,一愣,“嗯?啊?”简则念声音沉下来,“我任职作战的那会儿你才刚出生呢,什么陈年烂芝麻谷的事——怎么了这是?”
“那按你这么说,这么久过去的事情应该是公开的了?”她说,“八〇〇一行动后,缅金角通缉抓捕人员名单发我一份。”
“?”简则念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好家伙,你丫的出什么毛病,要那玩意儿干嘛?”
“能发吗?”
“……”
简则念把水壶放下,无声的把手机撂到玻璃茶几上,兀自的点上烟。“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他的声音毫无玩笑意味,只有咬着烟蒂的轻微含糊,“为什么忽然关注这个?”
鹿璃不理他:“我本来是想找您要五年多前著名的国际反恐缉毒行动,八〇〇二行动的名单的。”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鹿璃沉着的回答,“您不说,我也会自己查。”
电话不欢而散。简则念默默的抽完整支烟,眉眼间全是阴郁,半响后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电脑前,搜索。
屏幕平台跳转,映着男人的脸上的岁月沉淀下的皱纹。
几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