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第二天也被喝茶了。不过内容完全和预想的不同，被老板谈了小一个钟头，都是在“探讨”如何进一步“优化AX内部工作架构和流程”上。还举例提到一些其他分部的同事和工作内容。不过两个世界的事情也不是100%相同。这些人在这个世界有的已经离职，有的已内部调岗，还提起曾经与自己不大融洽的同事名字。

前面的工作确实出了疏漏，不过，他们真正想谈的，到底是“优化流程”还是“另有所指”，沈玫也不甚确定，也没听出他们有无特别的指向。听对方的意思，beta沈玫似乎与提及的人也没有特别的交际，一些无关痛痒的人际关系，沈玫面色不改地回应，正常，还行，嗯嗯，不太了解，不予置评。

之后的时间，就又返回了常态。

沈玫预想把这周的事情往前赶赶，本来就少了一天时间，可不能把事情拖了，万一最后一天出了差池，影响周末的安排。

越想什么越来什么，烦人的事情这不就来了。

太恶心了。沈玫一边暗骂一边等着。

一个单子耽误得太久，要求明天有推进结果。

但客户对接在另一边时区，邮件太耽误时间，聊天又有时差，客户的要求迟迟定不准，沈玫忙完一天的事情，就差这一件，只能耐心苦熬，翻文件、做解释，等着对方回复，直到和对接确认完必要细节，时间也已走到凌晨2点。

一起加班的苏维维让她早点回去：“加班辛苦，赶紧回去，还耽误你这两天照顾家里……明天你看情况来晚点也OK，休息好，回家注意安全。”

？怎么回事，苏维维好像觉得她请假是因为家里发生什么事情……

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沈玫才察觉到饥饿感。公司里的零食水果冷饮完全没有胃口，只想吃点大火爆炒有锅气的东西。……查查园区现在只有一家面食店还开着……

算了，不如吃夜市，现炒现烤。

沈玫打车去了建在河堤边的一条小吃街。老夜市每天从太阳落山开始人群攒动，直到第二天日出再恢复平静，日日如此。不同于在主城区热门商圈内的玉清河，可以拍照打卡Citywalk，来这吃的，纯是饕餮觅食。之前胡扬和钟文在群里推荐过一两家店，沈玫想起，便顺势过来了。

什咩：[图片]

什咩：[图片]

什咩：[图片]

什咩：可曾见过凌晨2点多的老夜市？

沈玫没想着有人回复，这个点不睡觉才是怪事。

她定位到推荐店家，生意不错已经满桌，老板又给她在路边拉了一张小桌。

沈点上单人烧烤套餐外加一盘炒饭。

……应该不会积食吧……大不了去河边散步一会再回家睡觉。

还是这种猛火现炒狂加味精的不健康炒饭才好吃啊，烧烤的调料撒得恰到好处……沈玫开着电子榨菜下饭，一边吃一边感叹果然是推荐好店。

突然提示一条信息，群里有新回复。

yang：你在老夜市？

什咩：对，加了个班，过来遛个弯。

什咩：[图片]

什咩：之前你们发群里的那家大排档。确实好吃的，来得时候都没有空位。

yang：我也在这边，看河景。

yang：[图片]

是在小吃街边上河堤上的位置，看过去乌漆麻黑什么都没有，图片下方，袋子里几瓶啤酒和一盒烧烤露出一半影子。

不是，大哥，what are u 弄啥捏？大晚上不睡吃宵夜就算了，还去河边坐着干嘛。

一种奇怪的感觉围绕心间，沈玫匆匆扒完了饭，靠着照片里的特征物找到了坐在河堤边发呆的胡扬：“哟，你在这干嘛。小心屁股一滑就掉下去了。”

虽然因为靠着夜市，也有三三两两在河堤散步的人，但胡扬一个人坐那边上发呆，怪渗人的。

“等日出。”胡扬一本正经。

“你有病吧。这才几点？”沈玫嘲笑。胡扬勉强哼了一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递给她。

是汽水啊。

“这么忧郁，我以为你在喝酒呢。”沈玫在旁边随意地盘腿坐下。

“明天还上班呢。”胡扬很有职业操守。

“你还挺道德，工作日不酗酒。”

“嗐，随便坐一会。”

“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沈玫坐在他身边，拘谨地看着河的另一边，一片漆黑中，只星星点点有一丁点灯光。

河堤后面的小吃街一直热闹，从天黑开到天亮，锅铲碰撞，喝酒划拳，失恋痛哭，打架争吵，就算坐在河堤上，也能听见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河堤下还有几个通宵的钓鱼佬，反正有水的地方一定有钓鱼佬，他们总是知道翻到水边的最快路径。

沈玫没走，觉得胡扬状态不对。

“好累啊。”胡扬悠悠然飘出一句话。

“啊？”

沈玫：？

不是，哥，

这么哲学吗？

她当第一目击者啊？

沈玫脑袋嗡了一下，已经准备活动热身预备跳水救援了 。

“啊……最近工作很累啊？”

“……嗯，累啊。”然后胡扬没再说话。

“上次去你家……现在你家人怎么样？”沈玫绞尽脑汁打破沉默。

“啊。还行，但是应该静养的，非要逞强……没恢复好，后面还得熬点时间。”

“就是花点时间嘛，只要能恢复，那挺好。”

俩人坐在河边，迎面冷风刮过。

沈玫托着脸，放空望着。

“最近晚上还有些凉呢。”

“是啊，不过还是比在P市好一点。”

“对哦，你毕业先去的P市干了段时间。”

“对啊，”胡扬手里握着一支汽水，“刚毕业的时候，签的是在P市吗。”

胡扬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刚毕业的时候，在P市。

很远。

气候和这边不一样。

无论白天再怎么晒，太阳一落，就冷得刺骨。

寒风刮刮的。

有时候，横风一来，人都站不稳。

在那里呆了两年，愁，每天都愁。

每天晚上下班，都很茫然。像杂草，居无定所，每天晚上都要被吹走。

好在体重够重，风没吹动。

但是每每晚上回出租屋，都觉得那里终究不是自己的位置。

只是短暂地避避风雨，最后还是会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然后……家中有些变故，想着方便顾家，就来C市了。

沈玫想了想：“也是，不过还是比不上P市的条件。”

胡扬说：“但离家近一点，好像心里也踏实一点。”

胡扬念家，不忍离得太远，沈玫也是如此，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有时候想想，心里踏实有什么用呢。

到哪里都是脆弱的。在风雨之下。

只是觉得靠得近一点，就可以把自己当小孩，在家人身边，好像就有一些荫蔽。

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人也是。

世界太大了，世界可以有我，没我也一样。

胡扬喝着汽水，很是惆怅。

沈玫一言不发，不知道怎么安慰。

人确实很渺小啊。

大自然面前，世界面前，小小的一个人有什么特别？小人，每个社会联结下的，社会关系中的一个节点，每个人都是如此的不同和特别，但这样的稳定和安全并不够。人类，脆弱，易折。一个小人，无法左右环境，随便一点风吹雨打的意外，就会受伤，生病，死亡。

沈玫心想说别愁了，我直接换芯了。

但想来普通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是贴着beta沈玫的身份吃了点甜头——也没吃多少——自己也不稳定，不过是在AX打工久了，忘记了本应存在风险和不安全感，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胡扬说起来，老板也不干啥人事，画饼和分责的能力倒是一绝。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干，还要担惊受怕地处理被揪出的问题，扣掉工资一part又一part，每天长吁短叹收拾各种残局背锅，说是大家都认真付出，不过升职加薪讲究的就是这个人才得综合能力全面发展，但偏科胡扬的付出并没有努力到大老板和n+1的心趴上。不管是虚的名头还是实的奖金，最后轮到胡扬也不过尔尔。唯一不变的是，画饼还是一如既往地又大又圆。

好像到了一个生活的瓶颈，胡扬有些无心持续。

“那你想离职吗？要不换一个。”沈玫提议。嗐，自己还没跑路呢，先劝别人跑了。

不好不坏的生活，不高不低的积蓄，不好不差的工作，把他的能量消耗得刚刚好，没有裸辞的勇气，也没有更多的精力骑驴找马找下家。

沈玫吸气附和：“……也是，C市行情就这样。”

虽然在C市干了几年，还要不要留在C市，或者去其他城市，再或者回到Q市，胡扬也说不清。没有想留下的地方，说不清要扎根在哪里，所以到现在还没买房，毕竟买房子就是把自己困在原地了。胡烦恼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沈玫补充着：“那目前你自己的生活怎么想？”毕竟另一半的规划也会影响决策。

这个胡扬说过自己最近的感情生活吗？忘了，记不清。

“哎，忙着上班。”胡扬叹气，没直说。

沈玫不确定胡今天emo的根源。

胡扬絮絮叨叨，与其说人事不干人事，不如说是决策层的计划，今天一个技术大佬被辞退了，虽然不甚熟悉，但胡听闻一些内情，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啧，那确实得难过一下。保不齐哪天就轮到自己。

心烦意乱来河边转转，刷刷动态，又发现前任结婚，终于官宣了婚礼，工作蒸蒸日上，生活也充满乐趣。一路顺遂的人生已无需多言。

沈玫沉默。

沈玫：好好好你也是个情种。

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在无人的角落我偷偷眼泪抹～～～

沈玫的安慰比较烂：“往好了想，身体健康最重要，现在你不好好的吗。挺好的，都有机会。”

看胡没反应，沈狂打补丁：人生很长，很多机会啊。我觉得你肯定会厉害啊，你看你以前xx专业，为了xxx还自学了考了xx资质，现在在xx公司，还能负责xxx，经验很丰富啊，只是缺一点机遇嘛blablalba……

胡扬强颜欢笑着：“总这么说……说实话，被你这么安慰我压力很大啊。”

“我是说真的，你又有什么压力啊。”她的客套这么明显吗？

“其实……我说了，你别生气。”胡扬酝酿了一下。

“那不一定，该生气的也忍不了。”沈玫直言。

啊哈哈。胡扬干笑两声，半晌，才开口。

“我觉得你，哎，怎么说呢。

“上学的时候觉得你很厉害，觉得你是alpha，又有天赋。虽然没发挥好，那也是对你平常的来说，最后的排名也很靠前，读了ZA的试验。

“后来你不是说测错了么，其实是beta。

“如果是我，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挖苦人这么委婉吗。”

看着沈玫一副吃人的表情。胡扬笑到：“我是真心的，我觉得你，很有韧性。”

在胡扬的记忆里，学生时代的沈玫应该是早早体现出天赋的alpha，学习是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体能方面在全年级也是排在前列，学校里的考试随便应付，校运会的活动也可以随时候补上场。而且alpha一般有omega命定的说法。

在一众普通人中出现的天赋型alpha，她的故事应该是一种既定的老套情节，最高的分数，到最好的学府，最领先的专业领域，与最优秀的年轻人们学习和竞争，下一步应该会出国继续深造或者交流，然后某个机缘获得某TOP校招的重要岗位，从此走在某行业的前列，大概还会顺便遇见一个命定的omega谈谈感情结结婚，事业爱情双丰收，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但是我俩现在一起坐在河边喝汽水。”沈玫无情道破真相。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