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越入职华棱三天,被叶凌堵了五次,回回都是饭点。他盯着叶凌皱着眉把一小根青椒拨到菜碟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往后这张餐桌大概率是不会被占用了。
比起和蛮不讲理的上司拼桌吃饭,谈越适应新工作的过程可谓是一帆风顺。华棱是锦呈集团伸出去开拓市场的互联网触手,因此格外倚重数据工程师抓爬数据,在这种重压环境下,他接手的工作量和打进工资卡的数字相比,中规中矩到稍显底气不足。这是格外优待还是用餐时间提供额外服务的报酬,谈越懒得计较了,毕竟陪一个嘴挑的人吃饭确实还蛮痛苦的。
就比如现在,被叶凌挑出的青椒堆成小山,知道的明白这是挑食只吃肉丝,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青椒肉丝盖浇饭里排雷呢。
“你说什么?”叶凌突兀响起的声音让谈越意识到他把那句话顺口说出来了。
他没听清,谈越就顺势揭过:“不吃干嘛点这个。”还浪费蔬菜。
“我没吃过。试一下才知道好不好吃。”
“显然不太好吃。”
“你嘴上赞成,心里却不见得吧,明明你挺喜欢吃的。”叶凌抬起眼睛看他。
谈越略感意外,扬了扬眉毛。
“我说过了,你喜欢或不喜欢都是你的事。”叶凌紧盯着他不放,“不用迁就我。”
他说完,目光才从谈越脸上移开,环视一圈,餐厅里便低了一片乌泱泱的脑袋。
谈越有些无奈。叶凌有些时候确实敏感得过分。
风无声吹过水面也会搅动一池涟漪,没人敢在叶凌面前吹拨,不代表谈越看不见笑脸下意味不明的东西,同部门相处得过分融洽还能算是被敲打过,部门外也一个二个跑来示好是怎么回事?不仅没罢休还随着叶凌找他约饭的次数增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果早先知道入职华棱会遇见这种情况,谈越想自己大概要慎重考虑一下了。毕竟有时候嘴巴不说,目光也能扎死一个人。
他没想到叶凌会举起盾牌回护他。
“明早想吃什么?”谈越最终还是笑了一下。
叶凌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越耐心地等他回答。
“和今天一样。”叶凌慢吞吞说完就继续去挑青椒。
这顿午饭终究没掀起什么风浪就结束了,叶凌要回他的办公室套间午休,示意谈越进来,跟他坐一趟电梯上去。
谈越其实有点犹豫,他想起入职那天被人事主管叮嘱的一句: 华棱没有总经理专用电梯,要是不幸遇见叶总,千万不要试图和他一起进去……据说会被丢出去?
叶凌好像没有整他的意思。
电梯飞速上升,抵达部门所在的楼层,门开的时候,谈越回头说了一句“明天见。”
叶凌点点头,电梯门在眼前合拢,他立刻狠狠揉了一把脸,把浮出脸上的笑容搓得变形。
明天见啊明天见。
这句话让叶凌一整个下午都很愉快,手里项目案唰唰唰地过,抬头一看挂钟,啧,怎么才过了一刻钟,上班和上刑似的——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随时会因为他一句承诺而万分期待,哪怕兑现还要等上十几个小时。
不,不用等了。
因为他在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谈越的短信,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叶凌摁着手机的指头都不太听使唤了,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叶凌等谈越先出声,才语气淡淡地,“什么事?”
不会是请他吃饭吧?
“你上次落了个东西在我家。”谈越的回答让他高涨的心情一下子落了下来,“抱歉,中午忘了和你说。刚刚才想起来。”
叶凌不记得自己落过什么东西,都过去好几天了,“那你明天带给我吧。”
“我晚上不过去。”间隔了一秒才传来回应。
“啊?”叶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谈越已经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他呼吸一停,似乎预感到谈越接下来会说什么,这让他感觉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你有空的话,下班后跟我回去取一趟。”
我有空!!!
叶凌吞进那声咆哮,“我看下行程。晚点给你答复。”说完无比冷艳地挂了电话,趴在桌子上,肩膀簌簌地抖。
——这可是送上门的刷好感的机会啊!叶凌有点紧张,他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费心思追过谁,谈越算头一个,还是顶难啃的那种。通知秘书推迟晚上要开的两个会议,想着再难啃也要啃,便打起精神争分夺秒地泡情感网页去了。
时针不偏不倚走到六点。
他给谈越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谈越:停车场。
叶凌走到停车场,远远就见谈越低头靠在车门上,手里捏着一根没点的烟。
这家伙还抽烟?
看见谈越抽烟就和看见嫦娥啃猪肘子一样让他觉得稀奇。他印象中没在这人身上闻到烟味,拿了也不点,搁这装逼呢。他加快步子走近,迎着望来的目光,下巴微扬,“你没打火机?”
谈越偏头看着他,“你有?”
叶凌只觉这句话的杀伤力比谈越的脸还足上几分,掩饰地哼了一声,“有也不借给你。我讨厌闻二手烟。上车。”
谈越点点头。
他拉开车门,叶凌已经钻进副驾了,插好安全带卡扣抬眼见谈越没有动作还望着他,也学着这人标志性的动作挑起眉毛,“干嘛?你见过老板给员工开车的吗?我没坐后座就是给你面子了。”
是是是。谈越坐进来。谁发工资谁是大爷,他领着叶大爷的高额薪水,偶尔兼职司机也很合情合理。
车驶出停车场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
车厢是封闭的,叶凌使劲嗅了嗅,除了一点车载香薰之外没有尼古丁的味道,等等,好像不是车载香薰……叶凌轻而易举地从薰衣草的清香中分辨出一缕木梨香气,惊觉这信息素怎么和他以前闻到的不太一样了,香得让他头脑发晕想打喷嚏。
“你有烟瘾么。”
赶紧挑起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同事给的。”
叶凌靠在车窗上开了条缝让风吹进来,“你不抽的话,拒绝不就好了?”
说句“我不喜欢”很难吗?
“原来的工作有很多应酬,有人递烟下意识就接了。”谈越心平气和道:“许久没抽,都忘了怎么拿烟了。”
叶凌听得想笑,这话里怎么还有点委屈,没烟抽还苦恼上了。
“想重新学还不容易?送你个Dupont,别当我面抽就行了。”
“算了。戒都戒了。”
叶凌眯了眯眼,在脑中那栏【必要时送上符合对方心意的礼物以增进感情】后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要命了,谈越这人怎么这么难追?!
第二次来到这个老小区,叶凌才有闲情逸致观察一下周围环境。以他开发商的专业角度来看,这座圆云小区……很适合推了重建。
且不说楼房外墙墙皮脱落看着像得了牛皮癣,就这乱七八糟的建设规划,不住这的没手机导航都找不着小区门出来。但它也有所有老住宅区独有的高绿化率,路边种满了女贞树,浓重的绿涂抹了街道,一楼各自的宅院都有长过了墙的果树,枝丫尽情舒展。
等叶凌数到第七个鸟窝的时候,走在他前面的谈越停了下来,“到了。”拧开一扇红漆小门侧身示意叶凌进来。
叶凌上次从大门走出去的,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小院子,有些惊讶地打量这一方天地。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前后种满了植物,即便是冬天也能看出被用心打理过。
“都是你种的?”
“他们种的。”谈越答,“我偶尔会帮忙浇水。”
他给叶凌介绍,这是紫薇、黄刺玫、凌霄,那边是石竹,天气暖和了还会拿小盆种三色堇。
“那个呢?”叶凌指着爬满围墙的藤条问。
“迎春。”
叶凌顺着名字想了想,“春天才开吗?”
“对。会开黄色的小花。”
叶凌又往那里看了看。
谈越走到阳台上拿出两双拖鞋,“看完了就进来吧。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