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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晨月晚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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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裙如同一个茧,裹着两人,令人窒息。

林晚星挥舞着,光斑跳跃在她迷醉的脸上。

陈予琢猛地吸一口气,陈旧布料混合着灰尘呛入肺腑。

她不能再待在这狭小空间里。

“晚星,”她的声音夹在二人间的闷热,有些失真,“出去吧,我们该看院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索着抓住林晚星握着星星灯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诶?可是……”

陈予琢没有犹豫,她另一只手向上用力一掀。

哗啦——

白裙布料被掀开,飞起、滑落、堆叠在一旁。

外界昏暗光线刺眼,微凉空气瞬间涌入,驱散了闷热和星星光晕。

陈予琢松开手腕,迅速爬起,脱离了那堆充当巢穴的旧衣。

她一眼就看到自己那部被扔在衣帽间门口阴影里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冷光,手电筒功能没关,光柱斜斜打在墙壁上。

她大步走过去,弯腰捡起手机。

林晚星也慢吞吞从那堆衣服里爬了出来,手里紧攥着那个变着颜色的小星星灯。

她脸上亢奋未消,但多了一丝被强行拉回现实的懵懂。

陈予琢拿着手机一晃,光线重新照亮衣帽间。

她走到那团巨大白色织物旁,用手轻轻挑起,让它摊开一部分。

然后,她捏住裙子的肩线位置,将它提起来。

裙摆如瀑布般垂落,在地上堆叠起重重褶皱。

陈予琢伸直手臂,将这条6XL的裙子尽可能拉开展示。

裙子尺寸大得惊人,完全不是林晚星或者林玉漱能穿的尺码。

它像一件为巨人准备的戏服,在手机冷光下显得苍白而怪异。

“这里,”陈予琢的视线从裙子的尺码标识移到林晚星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裙子?”

林晚星正摆弄星星,闻言抬起头,扫过那条白裙。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

“嗯……不知道呀。”

“也许是……以前一个保姆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手无意识抠着星星灯的塑料毛边,“我小时候,妈妈总是很忙很忙……家里就只有一个保姆阿姨陪我 ”

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回忆一段久远到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眼神不自主飘向衣帽间空荡的角落。

那里只有灰尘和阴影。

“这里……是她的衣帽间……”

她喃喃说着。

语气平淡,没有怀念,也没有悲伤,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陈予琢深深看了林晚星一眼,没再追问。

手一松,任由那条巨大的白裙重新堆成一团。

她应了一句,仿佛是在顺着林晚星的话感慨。

“哦?那你的保姆阿姨,个子还蛮高的。”

林晚星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探究,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嗯……可能吧。走!我们去院子!”

她又兴奋起来,丢掉星星,一把抓住陈予琢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分说,把她往衣帽间外拽。

两人走出屋舍,踏入院落。

月光勉强勾勒出院中黑影轮廓,尽是些疯长的杂草和扭曲的枝桠。

林晚星化身一只精力过剩的小动物,拉着陈予琢在杂草丛中走着,深一脚浅一脚。

她口中语无伦次,只抬手指着各处。

“你看!这里以前有秋千的!……那边!那边有棵石榴树,结过好大的果子!……啊!还有个小水池,里面养过锦鲤,白色的!”

女孩的叙述跳跃而碎片化。

突然,在经过一个倚着主屋外墙搭建的、低矮破旧的木板棚屋时,林晚星脚步猛的停住了。

那间棚屋的门斜挂着,里面黑洞洞的。

“等等!”

她眼睛一亮,松开陈予琢的手,冲过去,拉开那扇门。

陈予琢举着手机一照,照亮棚屋大半。

里面堆放着一些显然早已废弃的园艺工具,铁锹、耙子……灰尘厚积。

但林晚星的目标很明确。

她直接扑向角落,用力拖拽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家伙。

那是一个老式的手推式除草车。

金属轮子已经变形,刀刃也钝得发黑,上面缠满了蛛网和干枯的草屑。

“看!除草车!”

林晚星试图把除草车拖出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难听。

“我们割草!把这里的草都割掉!”

“好不好?好不好?”

她回头看向陈予琢,咧开嘴笑着。

陈予琢看着那台几乎可以当废铁卖的除草车,又看看林晚星疯狂眨巴的眼睛。

她揉着额角,只感到一阵无言的头疼。

就在林晚星奋力跟锈死的除草车轮子较劲时,陈予琢的手机光柱扫过棚屋门口堆放的杂物,停留在门后挂着的几件东西上。

那是几双黑色橡胶水鞋,尺码不一,旁边还搭着两条灰扑扑的麻布围裙。

陈予琢走过去,掀起一角,摸了下麻衣厚度,才伸手从挂钩上取下一双水鞋,又扯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麻布围裙。

她拎着这两样东西,走到正跟除草车“搏斗”的林晚星面前。

“给。”

她把水鞋和围裙塞到林晚星怀里。

“换上这个再去割。”

林晚星没说话。

“怎么了?”

“没事……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割草。”

“我想割这片草很久了。”

可他们都以为我在发疯。

又或许,我真的是在发疯。

林晚星抱着水鞋和围裙,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陈予琢脸。

面前人神情平静的可怕。

她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开嘴,用力点头。

“好!”

林晚星手忙脚乱地甩掉脚上那双明显不合脚的室内软拖,套上水鞋

水鞋尺码偏大,纤细的脚踝在里面颇有余量。

她晃荡了一会儿后,又把麻布围裙套在身上,带子歪歪扭扭地在腰后打了个死结。

随即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抓住除草车金属把手,整个人向后一仰,手一拉,用尽全身力气。

嘎吱——哐当!

轮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除草车被硬生生从角落的杂物堆里拖拽出来,还带倒了一把木耙,扬起一片灰尘。

林晚星兴奋低吼一声,推着这台沉重的铁疙瘩,跌跌撞撞冲进了杂草丛中。

下半身很快被遮了个严实。

轰——隆隆隆——

汽油发动机启动,锈钝刀片疯狂旋转,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

这响劲瞬间盖过风声虫鸣,狠狠撞向疯长的野草!

草屑如同绿色血雨般四处飞溅!

陈予琢紧随其后,手机光柱稳稳地照在林晚星前方半米左右的地面,划破黑暗,驱散浓烟,精准地指引着方向。

她的声音穿透机器轰鸣,清晰而冷静。

“前面,向右偏一点。”

“小心!左前方有块石头,绕开!”

“对,就这里,推过去。”

林晚星整个人被机器的震动带得微微发抖,脸上却满是红晕和专注。

她像驾驭着一头狂暴的野兽,完全听从陈予琢的光线和指令,在杂草丛中开辟出一条小径,歪歪扭扭。

这震天动地的巨响和疯狂破坏的景象,终于惊动了守在月亮门外的吴妈。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是怎么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踉跄着冲进院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林晚星披着肮脏的围裙,穿着不合脚的大水鞋,像个疯子一样推着那台喷着黑烟、咆哮嘶吼的“凶器”在草丛里横冲直撞。

草屑和泥土在割草机轮子两侧飞溅。

而陈予琢,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竟然就紧跟在旁边,不但不阻止,还在给她“打光指路”!

“陈小姐!快!快离她远点啊!”

吴妈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她拼命朝陈予琢挥手,急得直跺脚,“危险!太危险了!她会伤到你的!快过来!”

这呼喊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林晚星沉浸在“割草”中的亢奋泡泡。

除草车的轰鸣声瞬间小下去,林晚星也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过头,脸上那种孩子般的兴奋和专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浓烈戾气的阴鸷。

她死死盯着吴妈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充满挑衅的弧度。

“呵……”

一声冷笑从她齿缝里挤出。

猛地一推操纵杆,除草车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刀片旋转的尖啸声陡然拔高。

她不再理会脚下的杂草,而是撑着割草机跳跃,迅速调转车头,推着这台轰鸣的钢铁怪物。

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径直朝着站在月亮门附近、吓得几乎要瘫软的吴妈走去。

“你觉得我是疯子?”

林晚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砸在吴妈的心上。

她越走越近,刀片卷起的草屑和尘土扑到吴妈脸上。

“那我就像你说的那样……”

林晚星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用这个……”

她猛地将除草车向前一送,刀片带着死亡的气息,几乎要贴上吴妈的小腿!

“把你的腿割下来……怎么样?!”

“啊——”

吴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腿一软,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林晚星。”

她推车的动作猛地一僵。

陈予琢几步走到她侧前方,手机的光柱稳稳地打在地上。

她没有看吓得魂不附体的吴妈,只是牢牢锁住林晚星那双翻涌着邪气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那边草还没割完。”

“全挡住路了。快点,过来和我一起割完。”

林晚星愣在原地,握着除草车把手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看眼前的人。

陈予琢平静得近乎冷漠

眼中翻腾的暴戾和恶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点茫然和……像做错事被抓住的灰溜溜。

机器的轰鸣声彻底低了下去,只剩下怠速的突突声。

她抿了抿嘴,没再看面无人色的吴妈一眼,低着头,默默推着沉重的除草车,重新回到陈予琢指示的那片草丛前。

刀片再次笨拙地切割起草茎,草屑纷飞。

这一次,她割得异常“认真”和“规矩”,完全按照陈予琢光柱的指引,将那片茂密的杂草清理干净。

随着最后一片碍事的杂草倒下,一条被掩埋许久的小径显露出来,蜿蜒通向院落深处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

在槐树粗壮的枝干分叉处,一个用粗糙木板搭建的树屋轮廓,在月光和手机光柱的交织下,隐隐显露出来。

它被茂密的枝叶半遮半掩,并不惹人注意。

光稳稳地打在树屋上,陈予琢侧头看向身旁还在机械推着除草车的林晚星,声音放轻了些。

“这个,就是你说的小时候很喜欢的那个秘密基地吗?”

林晚星抬起头,顺着光柱看向树屋。

她眼中的茫然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取代——混杂着震惊、怀念和一种深沉的痛楚。

她呆呆地看着,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除草车的把手!

哐当!

除草车失去支撑,重重砸在地上,刀片不甘空转了几下,彻底熄火。

林晚星看也没看它,双手抓住身上肮脏的麻布围裙用力一扯。

带子崩断,围裙被她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她又狠狠跺脚,甩掉那双不合脚的大水鞋,光着苍白脚丫,踩着冰凉泥土和草茬,不管不顾地冲向那棵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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