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变成规律的白噪音，舷窗外是棉花糖般的云层。沈星遥原本还在赌气，可飞机升到平流层后，持续的轻微颠簸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脸色发白地靠在椅背上，顾珩见状，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掏出薄荷糖和一小瓶温水，拧开盖子递到她手边：“含一颗。”

沈星遥没看他，却鬼使神差地接过糖放进嘴里，清凉的气息稍微缓解了晕机的不适。顾珩又将她的座椅靠背调至半躺状态，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后颈的皮肤，引来她一阵轻颤。没过多久，她就在引擎的嗡鸣和薄荷的清凉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眉头还微微蹙着，像只戒备的小兽。

顾珩替她盖好毛毯，目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眼底的阴鸷渐渐化开，只剩柔和的审视。他伸手想抚平她蹙起的眉，指尖即将触及时却又顿住，最终只是轻轻调整了她歪向一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喂，顾珩，星遥睡着了？”前排的林雾转过身，手里晃着副扑克牌，“我们三个人玩会儿真心话大冒险吧？周明远说他带了牌。”

周明远也探过头，笑得一脸无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珩你玩不玩？输了不许耍赖啊。”

顾珩瞥了眼睡得沉的沈星遥，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两人，难得没有拒绝，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小点声，别吵醒她。”

三人将小桌板拼在一起，林雾熟练地洗牌发牌。第一局由周明远抽中“大冒险”，林雾眼睛一亮，指着顾珩的水杯道：“去给顾珩的水杯里加块冰，要偷偷的，不能让他发现。”

周明远苦着脸看了眼顾珩，后者正慢条斯理地翻着本杂志，侧脸线条冷硬。他蹑手蹑脚地拿起顾珩放在桌板上的水杯，刚想打开盖子，顾珩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冰太多，胃不舒服。”

周明远手一抖，冰块“哐当”掉进杯子里，他尴尬地挠头：“顾珩你怎么知道……”

顾珩抬眸，眼神淡淡扫过他：“你拿杯子的动静比引擎声还大。”

林雾笑得前仰后合，周明远悻悻地坐回去。下一局轮到林雾抽中“真心话”，周明远立刻追问：“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林雾脸颊微红，偷偷瞟了他一眼：“就……觉得你校服扣子没扣好，像个多动症儿童。”

周明远哀嚎一声：“原来你第一印象是这样！”

顾珩在一旁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牌面。轮到他抽牌时，指尖夹起一张红桃A——“真心话”。林雾眼睛亮晶晶的，立刻来了精神：“顾珩，问你个正经的，你……”她话没说完，周明远突然戳了戳她胳膊，朝沈星遥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雾秒懂，压低声音换了问题：“你觉得这次研学最无聊的项目是什么？”

顾珩几乎没犹豫：“集体参观博物馆。”

周明远惊讶：“不会吧？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

“一个人看是兴趣，”顾珩目光掠过沈星遥的睡颜，语气平淡，“和一群人看，是任务。”

下一轮的“大冒险”落到沈星遥头上时，她还睡得人事不省。林雾戳了戳顾珩的胳膊：“星遥睡着了，这局怎么办？”

顾珩看着沈星遥微张的唇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拿起她面前的牌：“我替她选。”他顿了顿，看向林雾，“大冒险。”

林雾和周明远对视一眼，坏笑着商量起来。最后林雾清了清嗓子：“那就……让顾珩喂沈星遥吃颗糖，必须等她醒了自己张嘴接！”

周明远在一旁起哄：“对！还要拍下来当证据！”

顾珩的指尖在牌面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将沈星遥轻轻摇醒。沈星遥迷迷糊糊睁开眼，眼里还带着睡意，看到顾珩放大的脸，下意识想往后躲：“干嘛……”

“大冒险，”顾珩晃了晃手里的水果糖，包装纸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张嘴。”

沈星遥懵了几秒，才发现前排的林雾和周明远正举着手机偷拍，她脸颊瞬间爆红，想伸手去抢糖自己吃，却被顾珩避开。“林雾！周明远！你们……”

“星遥快张嘴呀！”林雾在一旁煽风点火，“愿赌服输嘛！”

顾珩的指尖捏着糖，耐心地等在她唇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沈星遥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又羞又气，偏偏周围还有“观众”，只好磨磨蹭蹭地张开嘴。顾珩将糖轻轻放进她嘴里，指尖擦过她的下唇，触感柔软温热。

“咔嚓”一声，林雾按下了快门。沈星遥瞬间把脸埋进膝盖，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顾珩却像没事人一样，拿起水杯喝了口温水，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游戏继续进行，周明远抽到“大冒险”时，被要求用三种方言说“我是帅哥”，逗得林雾直拍大腿；林雾抽到“真心话”时，红着脸承认自己偷偷收藏了周明远的运动会照片。顾珩则大多时候选择“真心话”，回答简洁却总能精准戳中要点，只有一次抽到“大冒险”时，被要求给沈星遥讲个冷笑话。

他沉默了半晌，看着沈星遥好奇的眼神，缓缓开口：“有个数字跑太快，撞在了数轴上，你猜它怎么了？”

沈星遥眨眨眼：“怎么了？”

“它碎了，因为——”顾珩语气毫无波澜，“它是无理数（物理数）。”

空气瞬间安静。林雾和周明远面面相觑，沈星遥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冷到结冰的笑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顾珩看着她笑弯的眼睛，嘴角也极浅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飞机开始下降时，云层变得厚重，机舱内的灯光调亮。沈星遥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顾珩的肩膀上，他的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她猛地坐直身体，脸颊发烫。

顾珩仿佛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只是将杂志合上：“快到了。”

林雾凑过来，挤眉弄眼地晃了晃手机：“星遥，要不要看看你刚才吃糖的照片？顾珩喂的哦~”

沈星遥一把抢过手机想删掉，却被林雾躲开。顾珩在一旁看着她们闹，眼神平静，只有当沈星遥气急败坏地瞪他时，他才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云层缝隙里透出的微光。

飞机轮胎与跑道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沈星遥背着包跟在人群里，顾珩寸步不离地走在她身边。她想起飞机上的真心话游戏，想起他喂糖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个冷到不行的笑话，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顾珩，”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那个冷笑话……是谁教你的？”

顾珩低头，目光与她相撞，眼神深邃：“想知道？”

沈星遥下意识点头。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下次真心话，再告诉你。”

阳光透过机场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顾珩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神幽暗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