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岫拉起他卷着衣角的手，把断箭拍到他掌心：“好了，别扯扯这些预料不到的事，真要讲起来不得没完没了了。”
卫崧跟在身旁一起走回休息处坐沙发，冷不丁问出新话题：“打耳洞会痛吗？”
燕逸岫刚喝进一口水，鼓着嘴投去疑惑目光。
卫崧指指自己的左耳：“我看到了，你有四个耳洞，打耳洞是什么感觉？会很痛吗？”
“还好，刚开始挺痛的，保养好不发炎就没什么事。”
“为什么只在左耳打？为什么是四个？纯粹随心打的还是有别的寓意？”卫崧问一句就靠近一点，神色略显紧张。
燕逸岫想了想，如实回答：“是有特殊寓意，四个耳洞，代表我活这么久以来最看重最重视的四个人。”
提到这寓意，燕逸岫忽然福至心灵，抬手按在右耳上：“说起来，可以专门为你的出现打个新的耳洞，这样就算是有心记得你了吧？”
卫崧眼睛明显一亮，又收敛表情摇摇头：“会痛的，你说会发炎，还是算了。”
燕逸岫没搭理他的话，抬指自顾自在右耳耳廓上笔划。
“耳廓和耳垂各打一个，虽然两个耳洞相隔很远遥遥对望，但是我会用耳桥把它们连在一起，耳桥很好看。”
边说着，燕逸岫目光一转，双眼弯成月：“耳桥就买一支箭的样式。”
卫崧眉毛压低，忍着哽咽挤出酸楚笑意：“算了，会痛的，我知道就好。”
燕逸岫撇嘴，不以为然摆摆手：“那点蚊子咬的感觉算什么痛，我都体会过断胳膊的痛了。
“什么都不表示好像对你很不公平，我也只是打个耳洞而已，省得你没完没了跟我念叨什么忘不忘记的。”
卫崧扁嘴小声抗议，燕逸岫喝着水假装听不见，过了会儿忽然问道：“如果有下辈子，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下辈子还想当人，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体验。”卫崧思考后老实回答。
“我不想，我想变成风，或者悬崖边的一棵草。”
两人选择根本不同，燕逸岫在心里惋惜，放下水瓶后仰靠在沙发背幻想那时的场景。
卫崧笑起来：“成为风也很好，你就永远自由了，那到那时候你会来看看我吗？”
“会，夏天我会成为最热的风把你吹中暑，冬天变成最冷的风冻死你。”燕逸岫歪过头，露出促狭笑意，顺嘴开句玩笑。
“嗯，好。”卫崧极其郑重认真地点头答应。
“好什么，这有什么好的？”
“最不一样，最特别最强烈，我才知道那是你啊。
“等我体验够人生了，希望我也能变成和你一样的，虽然我们现在的喜好不一样，但我觉得你喜欢的生活方式一定也很有意思，我也很想尝试，有你在的话肯定更有趣。”
燕逸岫眯起眼笑，目光在卫崧欢欣神色上停顿几秒，顺势闭眼又半睁开：“我有点困了。”
“那就睡一会儿。”
“那你呢？”
卫崧也歪倒靠住沙发，一脸理直气壮：“当然陪你啊，我也要睡，你不能赶我走。”
燕逸岫意味不明冷哼两声，没管他，和他并肩窝在沙发上小憩。
时间静悄悄流淌几分钟，半清醒半迷糊时，一阵悉窣沙沙声钻进耳里。
有旁人在，燕逸岫本就没打算睡熟，闻声立马清醒，眼皮掀开一条缝，余光瞧见卫崧脑袋越来越低。
在脑袋低得快磕上她肩头时，卫崧猛然惊醒，习惯性摆正身体弹回去，无声松了一口气。
燕逸岫完全合上眼，装作睡得沉没注意，一动不动。
卫崧好像又靠过来了，虽然头发没再摩擦沙发发出声响，但燕逸岫还是能捕捉到空气的穿流和他略长的发尾扫过他自己后颈的微响。
之后一切凝固静止，悄无声息。
燕逸岫数着时间缓解焦虑，有点后悔装睡了。
卫崧在干嘛？在盯着她看吗？
哪怕没睁开眼，一想到自己被盯着看，燕逸岫依旧焦躁不安，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正考虑着怎么假装自然地“睡醒”，肩膀上忽然压下一道轻盈的带点温度的力。
燕逸岫一怔，竭力保持原姿势不动，思绪放空。
卫崧脑袋没停留多久就又悄悄收回，肩膀上温度也悄悄消散。
等了一会儿，燕逸岫才小心翼翼睁眼，看到他和原来一样隔着点距离缩在沙发里继续睡觉，头歪歪靠着，黑发遮住眉眼，只瞧得见鼻尖和两边微微翘着弧度的嘴。
燕逸岫彻底没困意了，移回目光望着前方虚空发呆。
二十四小时走得飞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分别之日。
行动组一行人激动欢欣，恨不得开香槟庆祝。
秦观秋最后一个风风火火进入基地，把所有人都拎小孩子的抱起来转圈。
“说好了，回去之后就要加好友，可千万不能断连。”
“知道知道！”
燕逸岫反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笑，也悠哉悠哉应着她们凌乱混杂的话。
“怎么联系呀？”温簌被秦观秋放下后问道。
乔琅一拍手：“我们都记队长的电话号码，只记一个就不会搞混了，到时候挨个给队长打电话，再由她拉个群。”
姜韫点点头，但随后眯了眯眼，又否决更换方案：“记微信号手机号多麻烦，而且万一记错了怎么办，不如面对面加群吧，四位数更好记。”
最后决定统一记四位数，就是她们抓住樊隽远的日期，0930，同时被传送回家后立刻面对面建群。
“就这么决定了！”
廖怀霖仰天长叹：“回去我要睡它个昏天黑地！”
燕逸岫笑了一阵，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轻响后收敛表情别开脸，低头忙活剥着蓝莓味的糖。
卫崧进入屋里和大家道别，他脸上洋溢着真心的高兴，也掩饰不住落寞。
其她人也明白他的感受，嘻嘻哈哈叮嘱告别一番就推搡着离开大厅腾出空间。
燕逸岫面无表情咬碎糖果，听着声音在耳边隆隆作响。
卫崧走到她面前半跪蹲下，静静对视。
燕逸岫脚踩地面，转了转椅子，做好心理准备后才看向他，无奈笑笑：“对不起，我是胆小鬼，你难过的时候我却在为分别而高兴。”
看不到未来，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她必定会思虑到很远的地方和千万种可能，会怀疑和试探，如此折磨来去，不如在合适的时间分离。
拉开距离，再也见不到了，也就感受不到变化，她幻想的结局再糟糕也都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她没法肯定她们俩现在的感情值在顶峰，不知道还有没有上升的空间，但至少现在没在下降、没有消散，永远停留在好的地方，会成为好的回忆。
这真是她理想中最完美的感情。
“对你来说也许太残忍了，所以我才不希望你靠近，我就是个怪人，我总是会害你们伤心。”燕逸岫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卫崧握住她搭在椅背上的手，扬起释然的笑：“我是不太能理解，但只要你高兴就好，能让你感到安全的结局我都接受，我只希望你不要太快忘记我。
“这个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和许下的承诺。”
卫崧睁大眼，坚毅眸光清凌凌晃动，站起身后拉过燕逸岫的手按在胸口：“逸岫，这个世界会改变的。
“我会一点点让世界改变，让你在乎的那些人能得到更多快乐和自由，昨天折箭为誓时我也承诺了这条。”
燕逸岫一愣，抿嘴笑笑，屈指轻轻扣住他的手指：“谢谢你，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的世界也一定会有人和你一样在为此努力想要改变，要是我也能看到就好了，到时候你可以在心里告诉我吗？”
“好，我会告诉你。”
“那你可以每天都在心里和我说话吗？”
燕逸岫忍不住笑出声：“好，幼稚。”
两人就此沉默，室内静到极点。她们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才不至于在最后留下太失态的回忆。
燕逸岫寻思时间估计快到了，便慢腾腾起身，鞋踩在椅子脚移开。
卫崧还抓着她的手，对视几秒后忽然低下头，抬起燕逸岫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燕逸岫轻轻摸他的头发，五指往下拂过卫崧的耳廓，抚上他的脸、颤抖的嘴角。
摸到下巴时，两滴泪落在她掌心。
只这样两滴，就已经湿淋淋浇在了她心上。
卫崧不想她看见，深深低头把脸埋进她的手中。
温热湿意蔓延，燕逸岫掌心盛不住，最后泪从指缝中淌下来，流过手腕凸起的骨，流到手肘，在她皮肤上劈开一条正逐渐结冰的蜿蜒河水。
“你会忘记我。”卫崧先开口，不是疑问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我不会。”
“你会爱上别人。”
“嗯……那确实会。”
闻言，卫崧猛然抬起头，瞪着哭红的眼气恼控诉：“你连哄我都不哄。”
燕逸岫反而笑起来：“终于肯抬头了？”
卫崧一怔，旋即别过脸去。
“刚才开玩笑的，别当真啊，”燕逸岫掰正他的脸，“我这性格，哪有那么容易喜欢谁。”
她迟疑抬手屈起食指，指节轻轻抵在他眼眶拭泪。
“你不要忘记我。”卫崧乖巧不动让她擦，又闷声念叨一句。
“不会的。”
得到回应后卫崧严肃正视盯着她看。
“怎么了？”
“你还没说，”卫崧迈半步靠得更近，“你怎么不说，让我不要忘记你。”
燕逸岫尴尬扯动嘴角，又摸摸鼻子：“不用说，我知道就行。”
“你不说，表示你不相信我会永远记得你。”
燕逸岫垮了肩叹气，受不了他怎么老是喜欢在这些字眼上纠缠。
这种话她怎么好意思讲出来，太像在撒娇，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对人说这种软话。
“你要是说不来，就换一种方式，”卫崧挽住她胳膊，歪头靠在她肩上晃着身体不依不饶，“我就要听，都要分别了，你就大发慈悲满足我的愿望吧。”
燕逸岫左胳膊被他钳住动弹不得，只能抬右手捂脸叹气。
想了会儿，她才飞快说道：“违背诺言会倒大霉。”
……也好幼稚，受不了了。燕逸岫生无可恋闭上眼。
而卫崧瞬间展出笑，眉眼弯弯，用力点头：“我保证。”
“时间快到了，准备出发，现在开始倒计时三十秒。”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不合时宜劈进空间里，劈断两人之间的时间汇流。
卫崧笑容一刹那僵住，眉头发抖，下意识抓紧她的手，目光中的惊慌不舍暴露无遗。
燕逸岫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
之前想象了各种可能，规划了数种分别话语，可沙漏里的时间真正倾倒泼下时她又完全忘了该怎么做。
三十。
卫崧忽然弯腰，侧头靠在她肩前。
燕逸岫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二十九。
“重逢那天的场景，你还记得吗？”
燕逸岫没吭声。
二十六。
卫崧声音又透出些微哭腔：“抱抱我再走好不好？”
二十五。
燕逸岫解除僵硬控制，飞快抬手，像最初那样紧紧护住卫崧的头，捂住他耳朵。
冰凉的短发发尾扫过卫崧的脸。
燕逸岫又很快松开。
二十二。
卫崧愣愣抬头：“你是不是偷偷说了什么？”
燕逸岫笑弯了眼，手背到身后，神神秘秘歪头看向别处。
十八。
“你说什么了？
“你怎么这么过分，要分别了还吊我胃口，我要死不瞑目了。”卫崧急得直跺脚。
“你靠近些，”燕逸岫败下阵，朝他招招手，“难为情的话肯定要小声说啊。”
卫崧回神后立刻红着脸凑近，心跳比倒计时更快。
四。
燕逸岫毫不犹豫伸出两手捧住他的双颊，抬头在他眉心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二。
陌生的温热贴在皮肤上，这辈子他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