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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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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缠绵悱恻,浸润着临安府青石板铺就的深巷。孙苦那间小小的“百草堂”后院,药香氤氲,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也滋养着两颗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心。

小半个月的光景,在地火玉髓那温养万物的纯阳之力滋养下,加上孙苦毫不吝啬的药材和卢亦晓精妙绝伦的针术,李沉燕体内“七杀透骨钉”的阴寒余毒被彻底拔除,受损的经脉如同枯木逢春,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真气虽未恢复鼎盛,但那股虚弱无力感已一扫而空,眼神锐利更胜从前。

而陈锈笙的变化,则近乎脱胎换骨。那枚温养在李沉燕心口、又被卢亦晓以秘法引导其纯阳之力流转于陈锈笙周身的地火玉髓,如同最精纯的熔炉之火,不仅压制驱散了他体内新旧交织的剧毒残余,更以沛然莫御的生机,温养、接续了他那被侵蚀得如同枯藤般寸寸断裂的经脉。虽然距离恢复当年“天下第一剑客”的巅峰修为遥不可及,但那麻木僵死的四肢百骸中,久违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感”重新流动起来。那是一种力量重新萌芽的悸动,是黑暗中窥见一丝微光的希望。他依旧沉默寡言,形销骨立,但那双曾经死寂如寒潭的眸子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冰封许久、名为“可能”的星火。他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柄锈刃断剑的冰冷触感和分量,甚至能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一丝内息注入其中——这意味着,他重新拥有了“握剑”的可能!

一日午后,陈锈笙倚在后院廊下,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孙苦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固本培元药进来,嘴里照例不饶人:“喏,最后一碗!喝完了赶紧滚蛋!老娘这小庙快被你们几个瘟神吃穷了!” 她放下药碗,顺口嘟囔了一句,“真是奇了怪了,前两天听东街棺材铺的老王头说,他那收了个从北边流落过来的破落户,身上当掉的一把破剑鞘倒是古旧得很,刻着些歪歪扭扭的星图,好像叫什么…洛水神女?晦气名字…”

“洛神?!”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锈笙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孙苦。

孙苦被他看得一愣,叉腰道:“干嘛?一惊一乍的!老娘就说个闲话…”

“剑鞘…在何处?” 陈锈笙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

“还能在哪?当铺呗!老王头说那鞘破得不成样子,但料子奇特,被他当破烂收在库房犄角旮旯了…” 孙苦话没说完,就见陈锈笙霍然起身,连那碗滚烫的药都顾不上,转身就往屋里走,脚步竟带着一丝久违的急促。

“喂!药!你的药!” 孙苦在后面气得跳脚。

当夜,陈锈笙便向卢亦晓和孙苦表明了去意。他要取回师父的遗物——那柄名为“洛神”的配剑鞘。线索指向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当铺。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显然打算独自行动。

“不行!” 李沉燕几乎是立刻出声反对。他挡在陈锈笙面前,眼神灼灼,“你经脉刚有起色,远未恢复!那当铺位置偏僻,谁知道有没有玄煞盟的眼线?我跟你去!”

陈锈笙抬眼看他,眸色冰冷:“不必。” 惜字如金,转身欲走。

“陈锈笙!” 李沉燕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命债相连’!这话是你塞给我的,现在想甩开?没门!要么带上我,要么谁都别去!” 他眼神里的执拗和担忧,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陈锈笙试图冰封的内心。

陈锈笙的视线在李沉燕紧扣的手腕上停留片刻,又移回他那张写满“绝不退让”的脸上。沉默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最终,他手腕一抖,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挣脱了李沉燕的钳制,并未回答,却也没有再拒绝。

卢亦晓叹了口气:“那当铺毗邻‘潜春楼’后巷。潜春楼…表面是风月场,实则是三教九流、各路消息和见不得光交易的汇集之所。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你们若去,需万分谨慎,最好…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 孙苦闻言,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陈锈笙和李沉燕身上来回扫视,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啧,两个细皮嫩肉的…老娘倒是有个主意。潜春楼今晚有‘堂会’,招些临时跑场的伶人戏子…这可是浑水摸鱼的好路子。”

李沉燕一愣:“戏子?”

陈锈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孙苦嘿嘿一笑,目光在李沉燕英挺的眉目和陈锈笙那过于清癯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停留:“一个扮武生,够英气。另一个嘛…” 她上下打量着陈锈笙那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容,眼神变得促狭,“扮个花旦,遮遮你这副死人脸,正好!”

“胡闹!” 李沉燕下意识斥道。让陈锈笙扮花旦?他简直无法想象!

陈锈笙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孙苦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片刻,他竟缓缓吐出两个字:“可行。”

“什么?!” 李沉燕愕然。

“引开注意。” 陈锈笙言简意赅。为了取回师父的洛神剑鞘,扮相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孙苦动作麻利,不知从哪处淘来两套半旧的戏服和一些粗糙的胭脂水粉。李沉燕的武生装扮相对简单:扎靠(简易的),戴武生巾,勾个英武的剑眉,唇上点两撇假须,便已气势十足,俨然一位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

轮到陈锈笙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孙苦将他按在妆镜前,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涂抹厚厚的铅粉,遮掩住病态的苍白和深刻的轮廓。又用细笔蘸了胭脂,在他眼尾细细描摹,勾勒出微微上挑的妩媚弧度。黛笔轻扫,原本冷冽的眉形被柔化。最后,在他淡色的唇上点染开一抹艳丽的红。

头发被仔细梳拢,戴上繁复的珠翠头面(虽是廉价仿品),沉重的感觉让他微微不适。接着是那套水红色的花旦褶子,层层叠叠的纱缎裹上他清瘦的身躯,宽大的水袖垂落,遮住了那双握惯了剑、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的手。

当陈锈笙被孙苦推搡着站起来,转过身时——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李沉燕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狂跳得失去了章法。

镜前灯昏黄的光线柔柔地笼罩着那个人。

铅粉掩去了风霜刻下的痕迹,只留下一张莹白如玉、雌雄莫辨的脸。眼尾那抹飞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寒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艳,却又被那深潭般的眸子衬出几分孤高清冷。珠翠在鬓边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落在他长长的睫羽上,投下小片阴影。水红色的纱衣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却也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又坚韧的风流韵致。宽大的水袖垂着,只露出几根修长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滚边。

这不是他熟悉的陈锈笙。

不是那个形销骨立、死气沉沉的废人。

不是那个眼神狠戾、剜肉剜骨都不吭一声的硬汉。

甚至不是记忆中那个锋芒毕露、天下无双的年轻剑客。

眼前这个人,像从古旧画卷里走出的精魂,带着一身凄艳的月光和隔世的孤寂。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皮相的、极具冲击力的美,冰冷、疏离,却又在脂粉的包裹下,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诱惑力。

李沉燕就那么直直地站着,忘了身在何处,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引以为傲的“惊雷剑”的警觉和机敏,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被水红纱衣包裹的、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甚至没注意到陈锈笙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在厚重脂粉下、依旧锐利如初、正冷冷审视着他失态模样的眼睛。

“看够了?” 陈锈笙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熟悉的冰冷调子,只是此刻从这张浓墨重彩、妩媚动人的脸上发出,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瞬间将李沉燕从失神中狠狠拽了回来。

李沉燕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腾起一片滚烫,比涂抹了最红的胭脂还要鲜艳。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方才的英武气势荡然无存,像个被抓了现行的毛头小子。

孙苦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李沉燕那副魂飞天外的呆样,再看看陈锈笙顶着绝色花旦妆容却依旧冷得掉冰渣的眼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哟,李大侠,魂儿被勾走了?赶紧回神!该去‘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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