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下课时间是晚上九点,但大多学生都会留在画室画作业,很少有人到点就走。
陶然加速画完最后一张速写,和一旁低头认真画画的唐语道:“小语,我晚上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很晚回宿舍,如果阿姨查寝你帮我遮下。”
唐语以为她是要带弟弟出去玩,闻言想也没想道:“可以呀,你放心出去,阿姨那边有我呢。”
“嗯谢啦。”陶然谢过唐语,拎起小包向画室外走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气中都是泥土的潮湿味道,纪斯樾在楼下等着。
他斜靠着廊柱,指尖夹了根烟,见到她走来就灭掉了。
“下课了?”
陶然点头。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耳尖冻得通红。
“你低下头。”
“干嘛?”
纪斯樾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低头,冷感的眼睛微弯,隐约带着笑意。
陶然把脖子上的围巾摘掉,绕着少年弯下的脖颈围住。
纪斯樾有些愣住,围巾上很软很香,还残留着女孩温度,他们近在咫尺,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满是他的倒影,心跳莫名有些快。
女孩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似有怜惜,“都冻红了。”
被触摸的地方好像有电流划过,那股电流有扩散的趋势,纪斯樾舔了舔唇角,感受心口变动的频率。
他想,这一刻他好像有点幸福。
他有点想亲她,
纪斯樾弯腰,在女孩额头落下一吻,珍而重之,亲完纪斯樾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耳尖的红漫延到脖颈,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口干。
他扯了扯脖颈围巾,撇过头不去看她,嘴角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学姐这么贴心?就这么喜欢我?”
陶然闻言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莫名静默。
纪斯樾唇角笑意僵住,他回过头,漆眸紧紧盯着陶然,语气不复方才欢喜,“为什么不说话?”
陶然淡淡道:“你想我说什么?”
纪斯樾一字一字道:“说你喜欢我。”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陶然好似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喜欢他的话。
他们之间谈不上谁主动,加了微信之后,知道她去了江南集训,他找过她两次,她每次都会空出时间陪他,他牵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感的意思。
第一次接吻是在女生宿舍楼下,那天小镇天气很好,她请了半天假陪他逛小镇。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石桥,城楼,青石砖垒砌的小巷。傍晚,他们看了夕阳。
夜幕来临,他们一起放了长明灯。
他第一次放这玩意,根本不信商贩老板说的话。
什么在孔明灯上写下对心上人祝福,放到空中,可以保佑她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可身边女孩却向老板买了灯,一笔一划写的认真。
他有些好奇她写了什么,上面会不会有他的名字,可是不等他看,女孩就已经收了纸笔。
她把写好的祝福贴到灯上,向小桥后的空地走去,掌灯放灯,她动作颇有些熟练,好像以前有过放灯的经历。
回去的路上,她情绪莫名不太高,他和她说话,她总会失神好一会才回答。
他也有些心不在焉,他凌晨的飞机要回晋市,可是莫名的他不想离开,他想在这个小镇上多待几天,他知道自己不想回去的原因是什么。
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或许是黑暗催使人心中欲念,他叫住转身上楼的她,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是叫住她后,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不耐烦,就站在那里安静看他,清凌的眼睛好似盛满他的身影。
他被看的面红耳也红,受不住,他大步上前,弯腰低头吻她的唇,她没有拒绝。
这给了他莫大勇气。
他想,她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可是现在,看着女孩冷淡的反问,平静的面容。
纪斯樾突然不敢确定了。
他撇过头,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吗?地方我已经订好了,走吧。”
纪斯樾说完率先迈步往前走,陶然慢悠悠跟在身后。
他闷着头走,回头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女孩身影隐在夜色,几乎快要看不见,他有些后悔,连忙走回去。
她还是那样一副悠闲平静模样,衬得他的逃避如此可笑。
“跟不上为什么不叫我?”
陶然笑了笑,“你这不是走回来了。”
女孩笑容温软,她抬眸看他,嗓音带着笑。莫名的,纪斯樾一肚子憋屈就那么散了。
她心里应当也是有他的,不然为什么对他笑的那么甜。
吃完饭已经将近十一点,纪斯樾订的民宿就在餐馆不远处,他本来想先送陶然回宿舍自己再回民宿,可是走到拐弯处他却改变主意。
他停住脚步,路灯下,两人双手交握,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
陶然看他,眼中疑惑:“怎么不走了?”
纪斯樾嗓音有些哑,他说:“学姐,要跟我回民宿吗?”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个点很晚了,宿舍可能已经关门了。”
陶然闻言眼中有些玩味,这个点宿舍关不关门他真的不知道吗?
基地全是美术生,大把的高三党在画室熬夜苦画,寝楼更没有晚归这个概念,大门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阿姨偶尔会查寝,但也很容易糊弄过去,说是在画室画画就行,阿姨总不会挨个跑到画室去确认。
他第一次来小镇找她,那天他们玩到很晚,她凌晨才到宿舍。
不过她没有拆穿他,她有些无所谓道:“好呀。”
纪斯樾却有些怔神,他没想到她应得那么轻松,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耳后泛起潮红。
路上他们没有再说话,经过一家营业的便利店,纪斯樾走了进去,陶然隔着透明玻璃窗,看到少年站在收银台,红着脸拿了几个小方盒。
她勾起唇角,有些讽意。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她百无聊赖翻出手机,是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
发件人号码没有备注,但看到这两个字陶然已然知道是谁。
中午不欢而散,陶然没想到谢知遇还会给她发信息,她正打算回一下,纪斯樾买完东西推门出来。
他走到她身边牵她的手,轻咳:“学姐,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
陶然懒懒收起手机,她看向他,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气氛莫名暧昧,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
回到民宿,纪斯樾先去浴室洗澡,陶然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
室内只有浴室淋浴的哗啦声,她眼中有些恹恹,想起方才的短信,她摸出手机打字。
信息还没有发送,手机进来了电话,还是那个号码,陶然接通。
听筒对面却没有声音。
打电话来却不开口,陶然拧眉,有些不耐:“有事?”
话落对面终于有了声响,却不是说话,而是沉重的喘息,那音调嘶哑带着呓喃,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
“你那边怎么回事?喂?谢知遇说话!”
回应她的是手机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陶然都气乐了。
她懒得再管他,丢掉手机。
淋浴声莫名有些吵,陶然垂眸看向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顿了顿,还是拿了起来。
她打开微信,往下滑聊天记录,因着上学和画画缘故,她加的群有些多,她翻了好一会找到少年名字,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张纯黑照片,微信名一个简单的R。
她点进聊天框,这才发现原来少年一个多小时前就给她发过信息,只是她把他屏蔽了,现在才看到。
信息不多,一共三条。一张温度计图片,一句姐姐我好难受,还有一个小狗背过身趴在地上的表情包,表情包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陶然想到了方才短信,少年是知道她把他微信屏蔽了,迟迟得不到回信,所以发短信的吗?
点开第一张图片,放大,看到上面的刻度赫然停在40。
怪不得方才电话里喘的那么厉害,烧成这样怕是喉咙都烧干了,不喘才怪。
下午俩人闹矛盾,他把伞给她,独自一人冒雨离去。
十二月的江南,湿气重,雨水多,他今天穿的本就单薄,又淋了雨。
想到这,陶然倏地站起身,她给他打电话,那边却迟迟不接,再打就是关机。
陶然抿唇,向外走去。
浴室门咔哒推开,纪斯樾身上犹带着水汽,他穿戴还算整齐,见她要走,他几步过来拉住她的手。
“学姐要去哪?”他嗓音有些低,“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没后悔,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这次算了,下次吧。”陶然说完推开他的手,开门离去。
她开门的动作太快,纪斯樾嘴边那句:‘这么晚了什么急事?需要我帮忙吗?’卡在喉间,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屋内安静异常,纪斯樾站在原地好久,漆眸有些挫败。
…
陶然走出民宿大厅,谢知遇手机关机,她联系不上他。
陶然有些恼,这小鬼还和她闹上脾气了。
可是她转念又想,他万一要是烧晕过去了,手机没电关机,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昏迷着该怎么办。
陶然眸中沉沉,不抱希望的又打了个电话,可这次铃声响了好一会,竟接通了。
陶然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庆幸他没晕死过去,她语气不好,“你在哪?”
他的嗓音哑的如同刀子摩挲砂石,低哑低沉,“遇见民宿,305房。”
陶然闻言却沉默了。
她扭头看向身后硕大牌匾,‘遇见民宿’四个大字用楷书体雕刻,镶嵌在木质牌匾上。
她原路返回,上楼,经过306时脚步顿了瞬。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在305门前停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