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深夜,别墅仍是灯火通明。
陶然在玄关换鞋,团子察觉到动静,从楼上跑下,扑进她怀里撒娇。
陶然摸了摸团子柔软的肚子,站起身,瞥了眼客厅。
沙发上躺着个清瘦少年,漂亮的眼皮阖上,似是睡着了。
这样的场景自谢知遇来到这里后,每天都会上演。
育才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上下学时间不一样,陶然每天早出晚归,可是不管回来多晚,少年都会等她,似是一定要看到她才能安心睡觉。
她没有叫醒他的意思,抱着团子正准备上楼,少年却睁开了眼,嗓音惺忪,叫住她,“姐姐你回来啦,今天回来的好晚,我都等睡着了。”
谢知遇走到陶然面前,视线扫到她红的潋滟唇瓣,漆黑的眸涌起黑雾,笑容却是乖巧:“姐姐吃晚饭了吗?我煮了皮蛋粥,姐姐要喝点吗?”
团子似乎习惯了少年的存在,看到少年靠近也没有亮爪子。
陶然说不用,然而刚说完,一声咕在静谧的空间响起。
谢知遇弯了弯眼。
被现场打脸,陶然面上淡淡,神情平静想要上楼。
衣角被篡住,少年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她,
他温声哄:“姐姐吃一点好不好,那个粥我熬了两个小时,姐姐就尝一下好吗?”
少年嗓音温柔,像在哄别扭不听话的孩子。
陶然最后还是在餐厅坐下。
团子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少年在厨房盛粥。
粥很早就煮好了,放在电饭煲里温着,皮蛋和粥煮的软烂,还加了牛肉碎和葱花,喝进肠胃,身体都被慰贴了。
少年年纪不大,厨艺却很好,陶然隐约记得她以前吃过他煮的面,萝卜头一样的小娃娃比厨台高不了多少,就能做出好吃的饭菜了,显然儿时过得不算太好,只能自力更生。
跟她回家后,少年也经常做饭,他似乎特意观察过她的喜好,前一天哪道菜她多夹了几筷子,那么这道菜第二天还会出现在餐桌上,甚至后面味道越来越好。
陶然不是看不出少年的小心讨好,但是只要一想到他的身上流着谢家人的血,她就很难不厌恶迁怒他。
他的母亲破坏她的家庭,他的舅舅间接害死了她喜欢的人。
她的生活被他们谢家人毁得一团糟。
那场绑架,他见证了她最不堪的一面。
却也曾拼死想要护住她。
想到少年曾说过的失忆,陶然清凌的眸看向谢知遇。
他最好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恶劣的事。
陶然知道自己有自残倾向,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就只有面前的少年了,自那次她用剪刀划伤自己被他发现,从那以后,少年就像个小尾巴,只要两个人在同一空间,眼睛就如影随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画室画画,他就安静的呆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
他还是住在曾经的屋子,就在她的隔壁,他时不时会来她房间借东西,每次进来漂亮的眼睛就先在她的面上扫一圈,似乎很怕她再伤害自己。
可是他不可能24小时看着她,陶然总会找到机会划伤自己。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生病了,但她不想治疗。
疼痛有瘾,她染上了瘾。
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会把刀锋划破心脏,一想到那个场景,血液莫名躁动,竟有些期待。
暖黄灯光下,谢知遇手撑着脸颊,静静看着陶然,看着她吃完了一碗粥,很是高兴的样子,似乎看到她多吃饭就很开心。
“姐姐,明天我还煮皮蛋粥给你吃好不好?”
“不用。”
陶然拒绝的冷硬,少年笑脸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
陶然抿唇,端起空碗向厨房走去,淡淡说了句,“明天三模考试,考完要开总结大会,我回来的很晚。”
谢知遇闻言一改沮丧,弯唇,“没关系,多晚我都会等姐姐的。”
心口泛起一丝甜蜜。
姐姐,刚是在和他解释吗?
姐姐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每每摆出冷漠的样子,好像很讨厌他,可只要他示弱摆出可怜的表情,姐姐就会对他心软。
心软的姐姐太可爱了,口是心非的样子也可爱,姐姐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都很可爱。
好想让姐姐的眼里有他的影子,想让姐姐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
看着陶然离开的背影,谢知遇眼里染上浅浅偏执。
凌晨的夜。
谢知遇熟门熟路推开陶然卧室门。
他手上拿着小托盘,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拢起少女衣袖,并不意外的看到一处新的伤口,谢知遇脸上闪过苦恼,但还是熟练给伤口上药。
上完药,谢知遇把陶然手臂放回薄毯,他没有立即离开,漆黑的瞳静静看着她,眼睛下移,无意识的看向她柔软的唇瓣。
那个地方看着很软,不知什么原因,今天莫名的红肿,像是软嫩的果冻,吸引人去品尝。
喉咙莫名干渴。
谢知遇情不自禁俯身,靠近,在靠近。
在距离少女脸颊一寸时硬生生停住。
女孩纤长眼睫似是跳动了一下。
谢知遇眸光轻闪,好似担心她着凉,动作自然地给陶然掖了掖毯子,起身向外走去。
门阖上。
陶然睁开眼,眸光清澈,里面没什么睡意。
她坐起身,看着被细心包扎好的胳膊,嗤了句:“多管闲事的小鬼。”
三模考试考完,学校老师加班加点把试卷批完,第二天就出了排名,公布在公示栏。
到了这个时间点,学生的成绩基本都已经定型,对于自己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也都有数。
课间公示栏外挤满了高三考生,陈真在夹缝里努力搜寻自己的排名。
年级第六。
看到这个排名,陈真狠狠松了口气,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只要高考发挥正常,被清大录取不是没有可能。
不枉费她每天苦学到深夜,只要考上清大,陈真有自信,自己一定会走出那个糟糕的原生家庭,她的未来一定前程似锦。
视线往上看,年级第一毫无疑问是陆星沉,和第二名整整拉开了40多分差距,文科不像理科,分数追的很紧,一分都能拉开好几名。
陈真看完排名就要离开,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少年校服板正规整,细框眼镜,看着公示栏角落的眸光认真温柔。
那一页基本都是年级排名后一百的学生。
陆星沉在看谁的成绩?
陈真走近,在纸张上没有意外的看到了陶然的名字。
陈真面上微白,方才看到自己排名的喜悦也淡了下来。
午间,孟妍看着自己惨烈的分数沉沉叹了口气,她认真反思:“我发誓我真好好学了,老头子给我报了一堆小课,我也认真上了,这成绩怎么就上不去呢?”
陶然拿着速写板画速写写生,闻言抽空把自己的成绩单给孟妍看,笑:“看看我的分数给你点鼓励。”
陶然文化课缺了太久,补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赶上的,这次三模考试还没孟妍考得好。
孟妍看看陶然的卷子,又看看自己的,无比忧愁的叹了又叹。
面前落下一道身影。
孟妍惊讶道:“班长?”
陆星沉嗯了声,他手里拿着几本笔记本,放到陶然位置上,看着她低声道:“三模各科的易错题分析和高考可能会考的重点我都整理到本子上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下,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陶然手上动作没有停,闻言抬头看向他,少年镜片下的眸子清澈温和。
他没有计较她的坏,熬夜给她整理错题划重点。
他似害怕她因为没考好伤心,安慰道:“你才回学校捡起文化课,一次没考好没有什么,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冲刺一把还是能考上华美的。”
孟妍翻了下厚厚几个本子,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字体工整,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整理好的,显然花了不少心思精力。
育才年级第一的手抄重点笔记,放外面都要被疯抢的程度,然而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给了陶然。
而她的同桌,面色冷淡,没有看出来很高兴的样子。
这并不像陶然往常对待陆星沉的态度。
孟妍和陶然一起长大,再了解她不过,陶然这个人,看着温和好说话,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朋友很多,实际性格冷淡疏离,一般人很难走进她心里去,但是一旦走进她心里,就会发现她的心有多软。
她会倾尽所有对在意的人好。
她帮助同学,给素不相识的山区孩童捐款,不一定是把那些人当朋友,而是她什么都不缺,就像她口袋里有永远都吃不完的糖果,有人向她讨要,她就给,毫不吝啬,因为拥有的多,所以不在乎付出。
孟妍没觉得陶然以前对陆星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平时见面微笑打招呼,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
像现在这副冷淡模样,真是少见。
直觉告诉孟妍,这两个人之间不太对劲。
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陶然接过了陆星沉的笔记,说了句谢谢,就继续画画了。
见她似乎不太想理他的样子,陆星沉站了会也回到自己座位。
陈真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眸光晦涩。
高三的每天都好似按了加速键,冲刺班作为冲刺重点大学的尖子班,学生的压力可想而知。
距离高考还有半月不到的时间。
吃完中午饭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陆星沉和班里几个重点苗子被张永华叫去办公室例行关爱。
无非是让他们别有压力,放平心态,说一些考前激励的话。
走出班主任办公室,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陈真走在最后面,她看到陆星沉没有回教室,而是拐去了小卖部,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
他没有吃,而是走进了旁边的杨树林。
陈真默默跟着他的脚步。
穿过林荫小道,她看到一处僻静角落,少女姿态闲散,依靠在石椅上抽烟,清丽的五官被烟雾笼罩,无声散发出慵懒惑人韵味,像半熟的青苹果,青涩却勾人。
少年走到她身旁坐下,把她指尖的烟拿走,熟练的吞吐。
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抽。
陆星沉把冰淇淋递到陶然唇边。
她没有伸手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她唇角含笑,把冰淇淋往他的方向递了递,说了句什么。
少年没有动。
五月夏风缱绻,陈真看到少年低头,吻上女孩的唇。
杨柳参天,陈真身上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