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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碣石调·幽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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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怀眸中精光暴涨,徐青则惊疑不定地望向门外。

“事不宜迟。”若嵁扶案起身,动作利落,缚眼白纱在昏光中划过一道微弧。“真相便在咫尺。廖公子,徐捕快,随我来。”

她未执盲杖,脚步却敏捷笃定地迈向破旧木门。

廖怀与徐青对视一眼,立刻紧随。护卫们得了眼色,无声散入巷道阴影。

隔壁铁匠铺门户大开,炉火虽熄,余温犹存,铁锈与焦炭的气味弥漫。

一个筋肉虬结的中年汉子正挥汗捶打烧红的铁胚,“铛!铛!”重锤震耳,火星四溅。

角落,少年镰生埋头整理工具,闻声警觉抬头。他面容稚气,眼神闪烁,触及若嵁身后的廖怀与湿透皂衣的徐青,脸色瞬间煞白,动作僵住。

铁匠停锤抹汗,疑惑道:“若先生?您这是…?”言语间带着朴实的尊重。

若嵁朝铁匠方向微颔:“铁匠大叔,叨扰。有件人命关天的紧要事,需问镰生。”声音温和,却清晰穿透四方余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镰生身体一颤,下意识想缩到父亲后面。

廖怀强压性子,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若嵁听闻响动,面向镰生,语调平稳:“镰生,你曾作证,指认虬髯在阿松看顾我期间破窗闯入,且尾随阿松,是也不是?”

镰生嘴唇哆嗦,眼神躲闪:“是…是看见他撞破窗子跳出来……”

“哦?”若嵁指尖抚过覆眼纱带,语气无波,“那夜,我已然清醒。自柳衙内在翠云阁伤我后,便命虬髯客守在屋外,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她略顿,“后有歹人欲对我不利,惊动门外虬髯客。情急之下,他破窗而入,是为救我。”

若嵁再次停顿,容众人平缓心绪,半晌才追问道:“镰生,你仔细想。阿松,是在虬髯客之前,还是之后进来的?”

镰生额头冷汗渗出,脸色惨白。多少时日前的事了,他只模糊见人破窗而出,又闻阿松声,便以为是争执。此刻被亲历者点破,证词根基瞬间崩塌。

“我…我…隔壁院子太乱…我……”

镰生心神不宁,努力回想:“我…好像听到阿松和谁门口说了几句…然后阿松先进屋…不对…先是大胡子很急地撞破窗冲出来…阿松后面……”

这顺序,与构陷虬髯客‘破窗闯入行凶’截然不同!虬髯客行动先于阿松,那所谓纠缠、强迫的证言便无所立足。

“我…不知道…他们只问我看到谁破窗…没问那么细…也没提这些…”镰生语无伦次,带哭腔看向父亲。

铁匠早已放下铁锤,脸色铁青。他虽粗人,却也听出其中阴险,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大手按在镰生颤抖的肩上,沉声道:

“若先生,俺们小户不懂官事。但俺儿若真被人当枪使,冤了好人,俺不答应!镰生,把知道的,老老实实说出来!天塌了,爹顶着!”

若嵁知种子已种下,且在这位正直父亲见证下生根。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与笃定:

“镰生,真相需大白。你今日所言,关乎一条性命。他日公堂之上,望你秉持本心,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道出。那被冤者生死,或在你一念之间。至于其他的……”她话留余地,“天知,地知,你知。”

当即不再多言,转身示意离开。

廖怀深深看了镰生一眼,目光审视带压,化为一声冷哼,拂袖而去。徐青对铁匠父子抱拳,眼中同病相怜的苦涩与微弱希望。

巷中风起,吹动若嵁衣袂。远处隐约传来更梆声。铁匠铺内,打铁声再起,沉重有力,似锤打不公世道,也似锻造一颗亟待淬火的证人之心。

“如何?”廖怀低声急问。

若嵁唇角微扬,纱带下弧度清冷锐利:“破窗之伪已破,时序之谬已明。此子虽惧,然其父刚直。待风浪再起时,他便是撕开那谎言一枚利刃。”

末了,声音轻若自语,“只是,真凶逍遥,冤者囹圄,这夜,还长。”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廖怀急切道。

“等。”若嵁莞尔安抚,“廖公子,令尊担忧未必无的放矢。天色不早,莫令他再悬心。”

语罢,又转向徐青,温言劝慰:“前途坎坷,却非绝路。徐捕快,放宽心,真相总有昭雪之日。”

夜风拂过窗棂,吹得烛火摇曳,在他们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忧虑。同一片浓稠如墨的夜色,流淌过数条寂静的街巷,却在翠云阁顶层的暖阁里,氤氲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暖香浮动,烛影摇红。

红绡斜倚软榻,指尖慵懒拨弄着案上古琴,流泻出几缕不成调的靡音。她眼波流转,似醉非醉,眼角一点泪痣在烛光下平添几分楚楚。

侍女垂首屏息,只道姑娘今日心情不佳,连惯常的曲子也懒得弹全。

“我养伤这几日,”红绡开口,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可有哪个丫头,得了什么意外的‘体己’?或是家里…突然宽裕了?”

侍女心头一凛,娘子虽似随口发问,可那双看似蒙眬的眼波扫过来时,竟像能透过皮肉直剜人心。

她慌忙凝神回想:“回姑娘,没…没听说什么大的动静。倒是阁里的龟公,这两日走路都带风,私下里跟人吹嘘,说是…不知傍上了了不得的权贵,连…贱籍都能脱了。”

“哦?”红绡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发出一声短促的锐响。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原来是他啊。”

红绡缓缓坐直身子,慵懒尽褪。视线掠过屏风,瞥向绣床上睡得沉酣的柳衙内,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讥诮。

若非这蠢物留着还有大用……

腕间抓伤隐痛。她无声走至妆台,取药膏沿伤痕涂抹。铜镜里映出她陡然锋利的眉眼,杀机即现。

她铺开一方素笺,提笔蘸墨,字迹娟秀,力透纸背。

将纸条卷紧塞入蜡丸,铜哨轻响,召来一年轻男子。他五官深邃,身形疏阔,是标准的混血长相。

“昭翎。设法去见若先生,将此信内容告知。”红绡递过蜡丸,“说待事了,我自会向先生赔罪。”

昭翎颔首,悄无声息没入夜色。

红绡对镜,将鬓发抿得一丝不苟,换上窄袖束腰的夜行劲装。镜中人褪尽妩媚慵懒,眉宇间凝着淬过寒铁的杀气。

亥时初,翠云阁后巷

龟公在值房外焦躁踱步,脸上贪婪压过不安。

方才收到红绡侍女传来的“密信”,言道柳衙内醉酒,但已为他打点好脱籍文书,命他即刻于西墙桂花树下等候交接。

泼天诱惑,彻底碾碎了他最后的疑虑。

月影西斜,桂树阴影浓重。

“这里。”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龟公循声回头,只见红绡一身玄衣,悄无声息立在桂树虬结的阴影里,宛如夜色凝成的刃。

“姑、姑娘?!文书……”龟公堆起谄笑。

红绡不语,素手平伸,掌心空空。

龟公一愣,冷汗涔下:“您…您这是何意?不是说柳衙内他……”

“柳衙内?”红绡轻笑,寒意彻骨,“他自身难保,如何保你?收他银钱作伪证时,可想过今日?”

龟公如遭雷击,转身欲逃。

红绡身形欺近,左手扣住他后颈要穴。龟公浑身一麻,挣扎的力道顿止。红绡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他喉间软骨处重重一戳。

“呃…嗬嗬……” 龟公眼球暴突,喉骨碎裂的闷响被扼在喉咙深处,只余下气管漏风的嗬嗬声。

肥胖身躯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树干上,剧烈抽搐,徒劳抓挠树皮,眼中最后映着红绡无情面容。

不过瞬息,挣扎停止。

红绡松开手,任躯体软倒。她俯身,用龟公汗巾擦净其颈间指痕,从怀中摸出伪造的“脱籍文书”,塞回前襟。

随即,她抓住尸身腰带,运力一提,竟将这百多斤的汉子扛上肩头,步履沉稳,没入暗巷深处的黑暗。

离去的昭翎穿梭于黑暗,及至抵达若嵁居处,发出一道轻响,如落叶触檐。

“若先生。”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清晰,带着难以忽视的异域腔调,突兀地刺入这片寂静。

若嵁身形未动,覆眼纱带转向声源,声音平直无波,带着审视:“门未闩。报上名来。”

门轴轻转,昭翎闪身而入,反手迅捷无声地掩上门。

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站在门边阴影里,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兴味,目光飞快扫过屋内陈设,最后落在若嵁脸上。

“在下昭翎,奉红绡姑娘之命。”

他行了个简洁的礼,姿态恭敬,但那丝玩味感并未完全褪去。他指尖一弹,一枚蜡丸精准地落在若嵁面前的案几上,“姑娘吩咐,将此信内容口述于先生。”

“念。”

昭翎上前一步,捏碎蜡丸展开纸条,清晰念道:

“证人伏诛,尸悬市井,可作惊堂槌。”

念罢,他抬眼,饶有兴致地观察若嵁的反应,补充道:“姑娘还说,待此事了结,她自会向先生赔罪。”

“赔罪”二字在他口中滚过,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调侃意味。

屋内沉寂,烛芯噼啪。

若嵁指尖在纱带上轻轻一点。她缓缓抬手,状似整理鬓边碎发,动作间,覆眼的白纱极其微妙地偏移一线——

昏黄烛光恰好短暂地映照出昭翎那带着鲜明异域特征的侧脸轮廓。

纱带瞬间复位,严丝合缝。

“尸悬市井……” 若嵁轻声重复,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望”着昭翎的方向,纱带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冰冷的弧度。

极其模糊、仿佛来自浓雾深处的熟悉感,如同水底暗影般在她失忆的混沌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源头。

“知道了。”她开口,语气平稳,带着一种疏离的掌控感,“告诉红绡,她的‘诚意’,我收到了。至于‘赔罪’,”

若嵁意有所指,“待尘埃落定,彼此彼此。你回吧,莫引人注目。”

昭翎眼中光芒更盛,如同欣赏完一出好戏的观众,唇角笑意加深,利落颔首:“是。”

再无多言,身影如融入夜色的风,悄然而退。

门扉合拢,隔绝外界声息。

若嵁独自静坐。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又淅沥起来,敲打着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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