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的校门口总热闹非凡，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和被抓来做带路人的牛马。

冬天的寒意在这个季节将散为散，这几日的雨一阵一阵下的没完。

连学校门口那些颗树上刚冒出头的嫩芽都活得困难。

“阿嚏——！”

“阿嚏阿嚏！”

站在门口迎接学生的几名志愿者穿着雨衣，被冻的喷嚏不停。

志愿者一般都是初三生，作为学校里最高年级的学生，这一天担任该任务理所当然。

因为新入学的要带路，搬了教室的要指路，处理各种小问题。

饶是再小的问题，一个早上过去也都累得够呛，全坐在一楼大厅里喘气。

陈越脱下雨衣，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湿的刘海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招待处拿一瓶水，仰头喝下去一半。

“应该没有人来了吧？”

“我腿要跑断了……”

“初一新生是真的难搞，都带到地方了，就差个走廊，还能走错——”

……

校门口姗姗来迟来个人，陈越下巴微抬：“喏，谁说没有人来的？”

这群人开始踢皮球。

“谁去接待一下？”

“你知道的，我从小双腿残疾……”

“我刚刚骨折了，别找。”

陈越愁他们这傻呼样，大发慈悲不再吓唬他们：“别哭丧着脸，睁开眼看看那是谁，我同桌用不着你们接待。”

听到是自己班的姜梨又集体回光返照。

“我腿好像只是麻了，没残疾……”

“我好像也没骨折哈……哈哈”

旁边几个其他班的同学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砖，假装自己是聋哑人士。

姜梨收了伞，地上很多水洼，步子迈得很小，“你们怎么都在这？”

陈越指指左手胳膊上标有“志愿者”的袖标，十分懊悔自己来这么早，还大摇大摆经过教务处，书包都还没放到教室去。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不但没有吃还有活干。”

其他人义愤填膺地跟着陈越疯狂吐槽教务处主任：“别从教务处门口过，过一个他逮一个”“我叼着个馒头，一口都还没吃呢，就被他别个袖标抓来上岗！”

陈越趁他们拖着姜梨，去另一头堆着杂物的地方找出自己的包。

“同桌，帮我带回去？”

姜梨应了一句好，接过来，一手拿伞，一手拎着陈越的包，越过大厅和小学部，走左边楼梯口上二楼。

李斌揽上陈越的肩，和他看着一个方向，一张脸写满羡慕：“哎呀，羡慕，不像我”抬起右腿给陈越看上面新鲜出炉的40码大脚印，“同桌非但没接我的包还踹我一脚。”

陈越一如既往的嘴毒：“让你好好读书，你非要养猪。”

“啊？什么意思？”李斌没懂。

陈越不想再废话，留下个背影给他，去接待门前穿着便服，一看就是新生的低年级学生和家长。

被抓去大厅服务人民的志愿者们赶在十点钟前回到班里。已经有人在发书，应该是路过办公室被班主任叫来服务同学的，几个人心里平衡了点。

发书的人像是极度缺乏耐心，手法相当粗暴，一次性丢十本在第一排同学桌上，说好的传下去全是头也不回扔后面去的，要么就是把书当飞镖，喊一句“都让让啊”，就让书本自由飞翔。

陈越坐回位置瞅着自己桌上有一摞摆放整齐的书贴着墙边，有些意外。

侧目发现他同桌也在发书的队伍里。

和别人撒飞盘不同，姜梨发书是真的发，每次在讲台边上拿十本，一本一本发下去。发完又回到原位拿十本，最后所有课本里属语文书最完好无损。

陈越翻开最上面一本历史书，比任何一学期的还要厚几分，新书都会有股味道，不难闻，但是也不太喜欢。

发完书的姜梨回到座位，想喝水，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想起自己又忘记带水瓶了。

陈越早就料到，多准备了两瓶放书包里，不过都是茉莉花茶，挑了瓶黄色的茉莉蜜茶放过去，“将就着喝，还没开过。”

“那你喝什么？”姜梨问。

陈越又把另一瓶茉莉清茶哐当放上桌面，也是没开封的。品牌一样，包装也差不多，区别在于清茶有点苦，蜜茶比较甜。

早上的肠粉酱汁有点咸，姜梨这会是真的渴，嗓子快冒烟了，看到陈越还有多余的，也不客气，拿起那瓶蜜茶，和他道谢：“谢了。”

细节控的陈越捕捉到姜梨说的是“谢了“，而不是“谢谢”，眼里情绪不明，但至少看上去心情很好。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姜梨打不开。

再试一次，还是没开。

陈越脸向着课本，却把手摊开向着姜梨，见她没反应，动了动掌心。

这次姜梨看见了，把水递过去，陈越甚至没转头，就着对方握着瓶身的姿势单手把饮料盖拧开了。

走廊上经过的几个人拿着各自的水瓶起哄：“越哥，我也打不开——”“我也想喝茉莉花茶——”

这动静让陈越鸡皮疙瘩掉一地，拿起手里的书就挨个儿拍过去，“怎么哪都有你们？”

“干什么呢陈越？”李华调整了一下扩音器，质问他：“第一天就欺负同学？”

几个人像找到了靠山，两三个五大三粗的男生躲去老师背后扮无辜。

他们的小伎俩李华这两三年都看腻了，收起笑脸，“行了行了，都进教室去。”

姜梨这才知道座位和上学期的不同，唐榆今天请假，但有人坐在后桌，是个不太熟的同学。

全班只有隔壁第二组同排的座位空着一个，应该是唐榆的。

看了一圈下来好像只有自己和陈越位置没有变动。

“这学期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李华滑动着课件，随手推开黑板，显示屏露出来，“希望大家能一改平日里的懒散，认真对待接下来的三轮模拟考和体考。”

投影仪打开，是前几天在群里发过的那两张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图。明确标明了这学期所有的课程安排，和每次模拟考考试时间，以及别的注意事项。

课程表开头，中考时间结尾，短短两页纸，规划完了这个学期的全部，也是初中生涯的全部。

班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叽叽喳喳的交谈消了一大半，有的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图，有的已经开始对着书本自习。

怕学生神经过于紧绷，李华又开始带头开起玩笑：“怎么一个个的突然安静了，怎么？知道紧张了？”

还没坚持多久的学生一听立马破功，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举手大喊：“老师，透露一下分数线呗！”

“什么分数线？”李华不停滑动着鼠标，装作不明白。

那几人乘胜追击接着问：“多少分才能直升咱们一中的高中部？”

引得其他人都好奇心泛滥，加入起哄的大部队。

一中范围很大，涵盖小学部，初中部，教师宿舍楼，每个年级部门还有专属的食堂。他们现在正好奇的高中部也确实属于这个范围内，不过相隔有点远，相当于是另一个校区。

李华把课件PPT停在第一页，直视着那几个同学，无奈道：“老师也没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也无可奉告。

这话说的没掺假，每年只有拿到高中部来的录取通知书才知道哪些人被选中，没选中的学生还有很多别的学校可以报名。一中在临市来说并不能说是最好的，只是创办比较早而已。

姜梨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为什么陈越最近跟上学期变了个人一样。

盯着桌角的那瓶蜜茶向它的主人发问：“你想走直升去一中高中部？”

“对。”少年回答的坦然，看上去没有太大顾虑。

因为你说过想去，所以我也去，虽然差距大了点，但总能赶上。

“那你得加油。”姜梨想起上学期陈越的期中试卷，基本上惨不忍睹，英语十道选择题错六个，理科大题步骤省略的不能再省，语文作文更是没得说。

“放心”，陈越翻到下一页，是经常让他打瞌睡的Grammar Focus，胸有成竹：“我们高中部见。”

他们两个人低声细语和周围人闹哄哄的画面相比起来显得尤为安静。

一节课转眼过去一大半，一点正事没做，李华拍拍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好了，新学期，新气象，……”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又一声的“又选班干部啊——”掐断。

一班什么都好，就是特爱换班干部，一学期一轮，每次都是一样的开场白，也难怪学生会预判。

“知道就好。”李华摘下眼镜捏捏山根，罕见地打了个哈欠，又把眼镜戴回去，“那从班长开始。”

选班干部的规则一直都是自荐和他荐两种，一个职位没有人自告奋勇的情况下就会全体推荐一个出来。

班长这个角色向来没有人自荐，一是要成绩足够好，二是经常要牺牲自己的空余的精力和时间，总归来说还有很多别的元素，最重要的一点，稍微不注意就会变成吃力不讨好。

没人自荐，那就更不好他荐，人人都抱着不惹祸上身和不祸害别人的想法，教室内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两种荐法都没人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第三和第四个选项——也就是“连任制”和“成绩任用制”

成绩任用制简单来说就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成绩来选，特别是班长这种需要成绩基础的班干部。

“没人自荐？“李华解开一直躺在讲台边边的手机锁屏，手指向下滑得很快，快到出了重影。

角落里正事不关己解着数学题的瞿佳宥感觉所有同学的目光瞬间投过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第二都没人的话，那第三第四简直就是冲他来的。

“上学期期末总成绩第一——瞿佳宥同学，总分708，班级第一兼年级第一。”李华照着手机念道，声音不见什么起伏，似乎都习惯这位同学的成绩了。

“牛啊！”“瞿班长牛波一！”“我靠，总分720瞿佳宥就708？！”“也就是说七科才扣十二分？”…………

身处讨论中心的瞿佳宥只感觉眼前一黑，画二次函数图像画到一半的手冷不防抖了一下，超过原定的点位一大截，直接整个图画废了。